在将写作扎根青岛20余年后,连谏让笔尖重返高密大地,写下了这部关于故土的小说。
《流年》由《再婚记》《寻亲记》《成婚记》《求医记》《亲缘记》五个中短篇小说组成,它们既能互相独立阅读,又在人物、情节都相互串联,合成一部有关李老汉祖孙三代的长篇。
故事发生在高密乡起风镇,从上世纪50年代末讲起,纵跨60年的光阴,展现岁月流年与时代江河图腾中的细节往事。我们在书里能看到底层人物兽类般的生存意志,他们忍受着命运无情的反复拨弄,还始终在追寻和眷恋着这个世界曾给过的糖。
让文字重返故土——高密
我们早已在莫言的作品中熟悉过高密乡的田野气息,在他的深情歌颂中,那片土地一草一木似乎都透着独特的味道,也在昭示着故事发生的非凡,读者由此体会作家对土地的赞美,对田野的热爱,对故乡的眷恋与自豪感。
而这部由莫言亲题书名的《流年》,作者连谏在以往的创作中总是将更多的重心放在都市,于是这次“回到家乡”的写作,深度反映出的是作者故园情结抑制不住地流露。
沉浸于小说的写作时,作者的精神世界也被高密的青白色雾霭所笼罩,“鸡鸣犬吠、鸭鹅奔走、绿树碧水”一一浮现,她在意识的空间里重回了一趟沃野,如同走在乡间的田埂边,和故乡的每一个人擦身而过,往日历历,皆又浮现在眼前。
生而为人的苦痛与酸甜
小说的叙事脉络沿着李氏三代李兆行、李大卡、李第一的情感生活行进,无望却执着的爱情,掺杂着纠结与细碎的亲情,隐含的淳朴但现实的乡情,全方位聚焦那片辽阔深沉土地上的百态人情。
其命运的变化无常,生活的波涛汹涌,现实的琐碎不定,一切似乎都为平凡普通的人们带来苦难,就像起风镇的烈烈狂风穿过他们的肉身一样,也磋磨着他们的内在灵魂,塑造出独属他们的人格与人生。
苦痛,他们人生交响乐的主旋律。
李兆行苦于母亲的蛮横和孝道的束缚不停违心,终于“摆脱”控制后却依然没能追寻到一份体面的爱情,一次次的失败随之而来的是声名狼藉,没有在实质上对不起任何人却不得不背负上沉重的责任。
兜兜转转走回原路后好容易安稳几年,继子李大卡的忘恩负义又打碎他安享晚年的梦,儿媳的刻薄更不必多提,失望之下只得将期望全盘寄托于孙子李第一。
第一爱情的波折丝毫不亚于李兆行,贫穷更是折磨着他的尊严,当摇摇欲坠的家庭需要他的肩膀时,物质社会带来的挫败感几乎将他击溃,又是在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巨大的变故再次把他拖入深渊。
甜蜜么,或许也是有那么一点的。
对女儿福到来的期待或许是已经成为李老汉的李兆行最幸福的日子,儿子儿媳的不孝幸而丝毫未教坏孙子,第一的孝顺和关怀成为他晚年最大的慰藉。在沉醉于爱情时和与初恋破镜重圆又有长辈亲切关怀的短暂平静日子里,李第一未尝没有享受到谈来奢侈的幸福,他也在畅想着未来一切如愿吧。
最后因为本人和他人都萌生的贪欲而落得人财两空,两败俱伤的结局,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或许对这样的小人物而言,只有孤独和落寞是永恒的,希望和曙光往往昙花一现。
在命运里挣扎
作者教我们在李家复杂纷乱的亲缘关系中思考,到底什么是亲人,有着相濡以沫漫长陪伴经历,但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算吗?意外分离多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却实在有着骨肉之连的父女算吗?既无血缘又未相熟,但在后来各自孤寂的路上彼此扶持越走越近的姑侄算吗?走过诸多风风雨雨后人们悟到,在岁月里相互爱过恨过又宽宥过的人,才是亲人。
父辈为了摆脱世代为农的境况未让李第一学习耕作,致使他连自家地的位置都不甚清楚的同时,又长成了个不完全的小镇青年,没能和谐融入向往的城市。他是这样一个别扭群体的文学缩影与化身,作者的笔触已经直达当下,她看到了这些隐痛,看到这些被现代工业化洗涤后仍站立在土地上的年轻人。
浑浑噩噩全由父母张罗的婚礼仪式,初次吃披萨的心疼局促无措感,被水军广告诓骗盲目相信民办医院……这些被作者填在主干情节外的点点细节,直击人心,或许是因为贫穷,或许是因为缺少世面,统统让李第一被深陷其中、无力翻身的无能感淹没。
看见“他们”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是永恒的话题,小人物的意义却常常被忽视,但这本应更值得深思。渺小、卑微的他们,藏在宏大历史的暗影里,如尘埃,但更如小草,无处不在,肆意生长,顽强迎风。
一群群的他们,聚集成一簇簇野草,再连成无垠的草地、草原,向世界昭示着不畏摧折的力量,自信而昂扬。高密大地上的这些小草,被这片温厚肥沃的土地滋养着,互相炼化完成着彼此生命的建设。
流年似水,奔腾不息中弹指已逝。
连谏这些幽微而生动的文字,回归了土地传统的书写,以“一字千里”的叙事功力,客观中立的叙事立场,温情深沉的情感基调,书写故土的生灵与风物。
这个过程里也完成了她的自我剖析与检讨,向被她轻视过的人和事物致歉和道谢,重新审视人与人的关系,更深一层明白生命的意义,正确对待被忽略、被路过的“他们”。
来源:湖南文艺出版社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