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到老屋,都觉得老屋又矮了一截,又苍老了一些。踮一踮脚,仿佛就能摸到它的顶了。疑惑着,老屋老了?
◎张培胜(云浮市云城区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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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我常在想:我家的老屋真的老了吗?一阵风来,一阵雨去,我对老屋总有一种担忧,怕老屋就这样离我而去,我不舍,不舍呀。万千高楼又怎样呢?我想的是老屋,家乡的老屋。赶紧拿起手机,向千里之外的父亲打去,父亲说:“老屋,年年都翻新,再大的风雨都没事。”有父亲的安慰,我的心才踏实起来。
在我的记忆里,老屋一直是黑乎乎的,像老去的老人,尽管只是三间瓦房,但在我心底无比温馨。听爸爸讲,老屋是爷爷留下来的,有多少岁了,没人记得清。不管怎样,我在老屋出生,也在老屋长大。老屋有我的快乐,也有我的忧伤。
那个时候,家穷,老屋漏雨,我就把家里的碗呀,盆呀,罐呀,拿来接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感觉像千年的古乐器在奏乐。可父亲一脸发愁,不管外面的风有多大,雨有多猛,直接上房了,找来塑料薄膜把漏雨的地方挡住。我和母亲在老屋也没闲着,时时给房上的父亲指挥着—观察堵住漏洞没有,还有哪个地方在漏。好一阵,父亲从房上下来,我的心在痛,父亲淋得像从大水里捞出来。那时,我在想,要是我家有钱就好了,可以好好把老屋翻盖一下,多加瓦,多加柱子,房子结实,不怕漏雨。
那时,村里电都没通,黑黑的屋,一到晚上,感觉更黑了。一盏煤油灯下,父亲整理农具,母亲做着针线活,而我,做着作业,昏黄的灯光,映着我的影子,也照在黑黑的墙上。我觉得黑黑的房子,似乎充满爱的味道,因为有爸妈伴着我。我没有什么玩具,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小收音机,听收音机“小喇叭”节目,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情。为了满足我,爸妈也喜欢上了少儿节目。老屋里放的是少儿节目,传出的是我快乐的笑声。就这样,老屋伴我度过小学时光。后来我要到县城上中学了,和老屋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因为中学全住校。
这时,我家的经济有了好转,父亲承包的鱼塘赚了点钱,再借了一点,我家盖起三层小楼,红红的砖头,透着喜庆的气氛,凝聚着父亲的汗水。搬进新房子,是那年暑假,我兴奋得一夜没睡着。我问父亲,老屋不用了,会拆掉吗?父亲不理我,沉默好半天才说:“老屋不拆呀,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毁,你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了,总会留恋吧?”你还别说,父亲的话提醒了我,老屋是我想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快乐童年。我对父亲说:“我就是怕你拆了呀,我要老屋永远不倒。”父亲笑,一边的母亲也笑得像个孩子。
再后来,我在外工作,回到老家,总是嚷着要在老屋住一晚。于是,老屋成了偶尔回去歇歇脚的地方。每次看到老屋,都觉得老屋又矮了一截,又苍老了一些。仿佛踮一踮脚,就能摸到它的顶了。疑惑着,老屋老了?父亲看出我的忧伤,对我说:“老屋没老呀,我有时也想老屋,时不时来老屋住几晚。”
老屋一直没拆,里面放了许多杂物,父亲每年都会维修一下,保证老屋依然坚固如初,风吹雨打都不会坏。每次回家,我觉得老屋没有老,反而在我心底越发年轻一样,只是它坐在暮色里。老屋沉默不语,岁月深处,它与我日渐年迈的父母,温暖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