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一个夏日的午后,位于塞纳河左岸的某公寓内,导演雷奈在他的会客厅里准备与剧作家阿兰•罗布-格里耶会面。雷奈对这次会面不抱期望,甚至有些恼火,因为这场会谈是他的制片人皮埃尔•克罗为他全全安排,必须要完成的一项工作。为了和这个自己并不太了解的小说家见面,雷奈正着手的几部作品,与让•凯洛尔合写的剧本《慕里叶,蓦然回首》,还有漫画改编的《哈里•迪克森》都被搁置了。
而另一方的阿兰•罗布-格里耶对与雷奈的这一次会面却无比憧憬。
格里耶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雷奈当时不太喜欢我的作品,因为他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但我一直知道,雷奈很适合我。他的影像有一点僵化,有一点形式主义和虚幻,这说明他和我一样,绝不是为了演出去构筑舞台,而是个喜欢以现实主义来叙事的导演。另外,他的短篇散发出的风格也与我志同道合。总而言之,我确信,我,阿兰•罗布-格里耶的文字,是可以与雷奈的影像相契合,我也是可以为雷奈而创作的。
雷奈与格里耶
正如格里耶所预想,这个夏天,两位年轻的法国文艺工作者,在初见面后一拍即合。雷奈认真读过格里耶的作品后指出,他希望格里耶今后能专门为他创作新的东西。
而会面仅过了一周,综合了两人的谈论,格里耶就提出了4个电影构思。其中有个叫《去年》的剧本,格里耶对它尤为珍爱,不但写了剧本,还创作了故事板,涵盖了电影的每个场景、每个镜头,所有的剪接也都构思好了。而基于雷奈与格里耶在艺术创作上的高度认同,两人决定,干脆免掉所有那些试图将故事解释清楚的细枝末节,直接把这些分镜拍成电影,让它的表达更加纯粹,更接近人们无理性的,意义暧昧的现实生活。这个想法在后来被实现,于是就有了今天我们要介绍的这部,法国“左岸派”电影的经典代表作品《去年在马里昂巴德》。
中欧城郊一处状如宫殿的饭店中。男子X坚持向女子A声称,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度假胜地时,他们曾经见过并且还曾共坠爱河,女子当时承诺次年会离开她丈夫M,但现在的她极力否认,而男子X对去年发生在马里昂巴德的爱情言之凿凿。这便是《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主要剧情。
这封情书白底黑字,画面优美,洋溢着如冰川般缓慢滑行的冷静气质,诉说着男子X对女子A的倾慕。
X是个幻想家,理想主义者。他因为觉得这座旅馆里其他人都平庸虚伪,只有女子A还有丝人气,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于是想亲近A,与她谈一场旷世的爱情。
他想尽办法吸引她注意。邀请她跳舞,说服她,他们是旧情人,旧相识。与此同时,忍受着他人投来的异样眼光,流言蜚语。忍受着不能公诸于世,秘密龌龊的偷情。忍受着来自女子A的丈夫M的压迫和恐吓。
就像雷奈的一贯风格,《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电影人物介乎拟人化与非人化,他们灵魂出窍、行尸走肉一般出入在华丽做作的上流阶级牢笼里。时而像机器一样,突然启动,更多时候则是冷漠的大理石雕像,一言不发。
男子X是个外来者,他不属于这里,女子A是这个冷漠群体里新来的人,对这群体,对丈夫M的信任还不够坚定。于是,当X看出A的软弱,就想方设法,想把A同化成与自己那类的人。他虚构出不存在的城市马里昂巴德,用一套去年我和你曾在马里昂巴德相遇相爱的说辞,构造起一段虚假的记忆。因为他知道即使是一块雕像,一旦它拥有回忆,会为这回忆流泪,她也就能从雕像变回成人。
整个封闭的宾馆其实是个精神病院。女子A就是这里的一个精神病人,正在受X这个精神分析医生的治疗。女人害怕离开旅馆(医院),担心会遭受权利上层M的追杀(被迫害妄想症)。而医生X的治疗方法则是,用一段虚构的爱情故事对A进行催眠,让A能彻底摆脱来自M和他那伙人的纠缠。
在这个如梦如幻的世界。什么都不再存在,只剩下镜子里的图像与游戏。影片中不存在时间概念,没有向前发展的情节,剧中所谓的情节循环往复,不断出现。电影伊始出现的午夜钟声在片尾又重新响起,就像生活中接受与拒绝无限循环一样,男子X被女子A拒绝,反之亦然。生活如同完成某种仪式一样仍在继续,徒留观众心神不宁,不确定这些画面究竟源自男子X的回忆还是女子A的回忆。
到现在我发现,《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到底是部怎样的电影,可能完全取决于它的观众是谁
你想遇上爱情,就能在这部电影里感受到唯美浪漫;
你是个英雄的理想主义者,就能在这部电影里实现自我,带着爱人,从现实桎梏里逃脱出来;
你热衷分析人性,片中的隐喻和象征够你琢磨好一段日子;
你相信这是场将过去与现实糅合在一起的梦境,那你开始做梦就好......
在经历了一场由非线性叙述、结构化文字和逻辑脑洞片革命,现如今的电影格局,似乎离“艺术美学”、“作者风格”越来越远。一个追求逻辑严谨、剧情零漏洞的电影乌托邦正悄悄地剥夺着影像世界里主观、感性的情感表达。
人们明明在生活中常碰到一大堆无理性或意义暧昧的事情。可是,当同样这批人,在电影、小说等艺术作品中碰到这些东西却表现出大为不满。在他们看来,似乎电影就只能用来表达那些比真实世界更易于把握的东西的。这种想法其实很荒谬。
相对比一类观众竭力恢复电影里的某种科学格局,尽可能弄清来龙去脉,使之合情合理。另一类观众则随着眼前展现的异乎寻常的影像,随着演员的声音,随着音乐,随着镜头剪辑的节奏,随着主人公的激情,进入电影。你会觉得,哪类观众更容易看得懂一部电影,充分享受了一部电影呢?
现实太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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