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类“慢综艺”给人近景魔术般的新鲜感和真实感。《我和我的经纪人》满足了脱口秀从业者池子“一个很大的猎奇心”,编剧史航则认为它是一个“更理解人类,更理解人世间”的机会。
史航说,《向往的生活》传达的其实是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换了时空,换了年纪。演员曾黎则坦言,未来不拍戏了,“可能会去山里找块地,做农妇”,过“种豆南山下”的生活。
本期《有话请亮牌》盘点《向往的生活》《我和我的经纪人》《忘不了餐厅》《我家那小子》和《女儿们的恋爱》五部各有特色的“慢综艺”,跟史航、池子和曾黎一起聊生活,看人性。
史航:我们从《向往的生活》开始,池子为什么去做当事人?
池子:其实这就是我喜欢的节目。了解下来就感觉太想去了,没太多难度,无论是体力还是什么。我也挺喜欢跟大家一块玩,住在一起,过集体生活。
史航:当然人家也不找我,我其实有一个理由——对大通铺睡觉特别感兴趣。因为我家是吉林农村的,小时候烧炕睡,嫌炕热,一路滚着蹭着睡,很有意思。炕头就有一个炭盆,里面烤苞米或者烤土豆,半夜还可以爬起来吃。大通铺这种男生宿舍式的感情,特别不一样。
以前跟姜文聊《教父》:其实男人们为什么喜欢去剧组待着,为了见更多异性吗?才不是呢,是更多同性有理由在一起。姜文就说,你看《教父》这帮黑手党,都是大肚子。本来都成名成家了,各自一摊事。但家族要开战,都不能走了,都在这睡地板,所有人都不回家,老大、教父直接给你们炖汤。中年人过少年人的生活,特别高兴,所以《向往的生活》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你的喜欢肯定不像人家何老师、黄老师的喜欢,他们已经成了那里的植物了。
曾黎:我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我今后如果不拍戏了,我可能去山里找块地,做这种农妇。
史航:还有一个有意思的,远离都市谈往事,就不像那种伉俪人生、流金岁月,就是要催泪。比如第三季那几个“超女”,黄雅莉、纪敏佳出现之后,听她们谈往事你的感慨就不一样。比如咱们几个人坐着,你就知道,四个或者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各忙各的去了。但这晚大家可以睡大通铺,有一个晚上承接着回忆往事,我还挺感动的,听她们唱歌。
池子:我参加的那两期也是,在那里谈一些事情,就能感觉大家其实是生活状态,不是为了播或不播、剪或不剪。而且也不是说聊完之后全甩给你,你也不要思考。第二天你还要见面,还要再生活,所以我觉得是不一样的。人待的时间长了,他就会激发出来。
池子:大家想看新鲜的东西,如果不干这个职业,我肯定很多东西完全不了解。我不是特别喜欢,这个节目横向比较的话,新鲜程度和立意上可能新鲜一些,所以愿意给它高分。可能我不是对内容特别喜欢,特别支持它的价值观或者什么。但是如果作为观众,我会觉得比较新鲜。
史航:首先一点,杨天真这个公司很聪明。就像我们平时去一家餐馆,后厨是后厨,前厅是前厅,我们吃东西。但你看日本那些居酒屋,就在你面前做寿司,你看着他做,感受不一样。它达不到绝对真实,但好歹你是肉眼在看,跟近景魔术似的。它不是电视台转播,可能做后期效果。就在这里演着,我总要看一眼,因为人家给我打开到最大,不说360度无死角,起码270度,这我就领情。
看《向往的生活》《忘不了餐厅》,你喜欢、你感动、有乐趣,但你不看下一集是可以的,因为它是生活状态,像一幅油画,是每天可能出现的状况,像翻魔方一样。你会操心,有白宇时怎么会那样,网上怎么成那样了,热搜又说到那事,他俩说什么了,哭是真哭假哭。这一切是人心。人心是永远值得你打量的地方。池子跟经纪人有什么样的关系?
池子:我最大的问题是经常在微博上发一些东西,有些他们很操心。他们一方面也不能说、骂街或怎么样,但是一方面又不能不制止你。他们也很难掌握这个度,把握这件事。每次出现什么事情,他们很多人在后面可能忙很多事。返回到我这里可能是几句话,以后怎么样、发什么。这其实比较矛盾,有时候我理解这个点,但还是想发。现在也没办法调和,只能是我自发改变自己的言论。
史航:可能你变成了完全不是池子,是个坛子的时候,经纪人就会想我怎么带成了坛子。你的个性没有的时候,很多价值也没有了。你彻底被驯化成家畜,不是野生小魔鬼,可能也是一种意义的丧失,不好说。
池子:但我觉得,目前我的言行还是自己负责、自己主导的。其实是有一些经纪团队运作一个人,真雕塑成一个样,但我们不是太习惯,或者不太喜欢被雕琢或被塑造。我可能已经很收敛了,但还没有驯化成那样一个状态。所以我只能说,自己时时刻刻保持平等的态度。不完全是你们把我举起来,你们松手我就摔死这么一个态度,是大家一起拉着手走。我觉得这样比较正常、比较合理。
史航:这个节目其实特别有意思。我关注了那几个经纪人的微博,比如琪仔、筱雅、一娃。她们本来像摄影师,在那里拍着,挺从容的,没什么意思、看手机,突然镜头一晃,拍我了。她成了公众人物,也没法删从前的微博,太忙了,但马上这一条和那一条有一个分水岭。画风一下子修改了,现在这样说话了。
曾黎:其实也是人的两面性。
史航:这档节目是给观众一个机会。你到底是更肤浅、更标签化、更较劲地看这个世界,比如那些永远挑剔的,人设怎么崩了,姐姐你这个妆容不对,史航念了一个别字,你想活成这么矫情的一个小戏精,还是要想找一个机会更理解人类、人世间。理解很多苦衷,展示各种真相,所以你会更理解每一个行业,要是每个职业都有真人秀就好了。
曾黎:没有给这么高的分,我觉得这种职业就不应该老是被推在镜前。虽然我是做这种职业的,但大家会太娱乐化、过热了。
史航:我觉得,恰恰是另一种方式推到镜前一百次,而这种推镜一次都没有。那些是各种状态接受采访,都是剪裁的;那些是照片,这个是视频。视频就存在更多质感、更多真实信息的可能,像这个透露这么多环节的节目我没有见过。
池子:假如说我是观众,他满足了我一个很大的猎奇心。新鲜。
曾黎:看完这档节目很感动,因为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虽然不见得有这个状态,但你会有衰老的那一天。所以我给这些长者点赞,他们有勇气把自己真实呈现出来。很多人可能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封闭自己,给自己建立了很强的屏障,可他们勇于和年轻人接触,打破惯有的想法和思维,挑战自己。
史航:但我觉得,因为它是一档美好的,带了多重尊重和滤镜的节目,导致空间已经不大了。这个节目素质很高,往后就觉得很难走,而且我们不容易从节目中找到足够的乐趣。当然节目组也在努力找,全是敬重、佩服和感动,这个色调口味太单一,对一个节目来说是窄的、平的,这个我担心。
池子:这档节目内容挺简单的,可以一句话形容:明星带着这些阿尔兹海默症老人开一家餐厅。它表达的东西挺有限的,说实话挺好的,能够带来感动和思考。
曾黎:我不太认同你的观点。我觉得它给很多人传达一种爱,让你关心身边的老人,可能有的年轻人平时和父母很少接触,看完这档节目之后更关心父母,体谅身边逐渐衰老的人。当然趣味性肯定不如刚才所说的《向往的生活》。
史航:咱们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忧郁症、自闭症。“你干嘛呀,我跟你说话你不理我,我揍你。”其实是自闭了,你在打一个自闭的人,晚年懂了很自责。病症未曾命名的时候,我们没有机会善待人家,因为不懂。所以这档节目的提醒很重要,我就担心它的上升空间不够。
池子说的也挺好玩的。咱们说有用没用其实不是概念化,说“没用”不是贬义。比如说史航你这么胖了,就别吃肉了,别老吃甜的。但我心里想:“没用。”这句话我知道,我也跟自己说,我是做不到,所以你说也白说。我做不到,这个事实我已经知道了。
这档节目面对的是人类历史最大的课题——生老病死。节目好像有用,全社会都点赞,那又怎么样呢,不断重播又怎样呢。你遇到一位陌生的老人时能不能想起来,你想不起来的节目对你就没有用,那一刻想起来了这档节目就对你有用,真是看运气看机会。
池子:节目的科普和对人的感化肯定是有意义的。但我进一步地想,假如我家里有阿尔兹海默症老人,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完全知道怎么赡养他或者接受这个事实。假如说这档节目解决了大家对阿尔兹海默症群体不重视的问题,我觉得可能。消亡这个话题,在每个人和每个家庭里面是很不一样的,所以我觉得同理心、感动或者理论其实很难散播出去的。
就像我们刚才说李诞,讨论老了或者是死了这件事,他就给我讲过一个事。他说:如果有一天老了,真的插管什么的,你一定得给我把管拔了。可能挺突然,我说行、可以。我觉得那可能是我们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大家对它的认知,不太会被一档节目真正影响。
史航:我对这两档节目还有一点好感,远远超过你们。比如说《我家那小子》两期有陈学冬,我就看看他今天要减肥,冥想吃的东西,想了半天还是饿。他对面的人点了烤串,也为了气他、馋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就默默拿起来吃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减肥行为,用镜头记录,真实的破产、人格的破产。
或者武大靖,人家是世界冠军、是搞体育的,他还会恐高吗?那个蹦极跳,他不断地拖延,到最后不敢下去。我也不可能去,觉得跟他很认同。这些叫爆料,但爆的不是真正八卦的料,爆的是人性侧面的小弱点,我觉得有亲切感。本来我对武大靖和陈学冬没什么感觉,但我看这个,像拼图一样,多了两块,这是我的乐趣。
料不是最重要的,而是爸爸妈妈大姨们对这件事的态度。几个爸爸保守的变得不保守,轻浮的变得更轻浮,勾心斗角,表面外交、一团和气。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所以各种“姨母笑”,各种假惺惺的安慰、羡慕,这是人性的盛宴。其实孩子就是一帮小鱼饵,不重要,你看这帮鱼的样子。
池子:您看出来的这些勾心斗角,受众都看出来了吗?
史航:我觉得他们没有看出来。他们已经下意识地被吸引了,以为自己还是被真善美吸引,不知道其实是被这种假惺惺给陶醉了。
池子:那就有道理。说家长在观察自己的子女,但其实是网友在观察这些家长。
史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且那些家长一直以为自己单面镜这么看人特高兴,这边有两个镜头对着他们。在曾黎老师看来,这是一个人性多么负面的结果。
曾黎:也真实,负面的对象也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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