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宿夜花
《清水湾，淡水湾》是张瑜被忽视的一部电影佳作。在电影的最后，女主角张瑜饰演的顾婷婷把姑妈的18万余元遗产捐给国家。如果放到今天，18万5700元自然不算是巨额遗产。但在80年代初，一般的工人工资每个月只有几十元，18万是什么样的数目是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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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影片《清水湾，淡水湾》根据姜滇同名小说改编，由谢铁骊编剧导演，张瑜、谢芳、崔月明、张金玲、路珊、朱莎、王伯昭、黄小雷、方舒、李玲君、黄素影等主演。
女主角顾婷婷（张瑜饰）的原型杜芸芸即为当时苏州一家丝绸印染厂员工。在80年代初期，杜芸芸的亲戚还在为她姑妈的10万元遗产而闹上法庭打官司，杜芸芸在以“第一继承人”身份继承了这笔财产后则将其交给了国家。在这之后，杜芸芸成了当时全国的青年模范和先进人物，受到领导的接见。
如何将杜芸芸的事迹搬上银幕，这对电影创作者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因《庐山恋》、《巴山夜雨》斩获金鸡奖、百花奖的张瑜也与杜芸芸进行了交谈去体会杜芸芸深沉丰富的内心世界，导演谢铁骊曾坦言“不大好拍”（见王素心《清水湾，淡水湾》拍摄采访记）。的确，一个典型的事迹如何选择好的角度、好的电影化手段去恰如其分地呈现，这是极为关键的一点。
谢铁骊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知名导演，早在60年代便执导了《早春二月》这样留名影史的佳作。谢铁骊导演与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谢晋导演虽然年龄相仿，且同为第三代导演代表，但风格却大不相同。也正因如此，本片没有成为那种有着高度戏剧性故事性、充满爱憎色彩的“谢晋模式”，取而代之的是谢铁骊一贯的淡雅柔美兼具抒情性。
所以我们最终看到电影的叙述上是平稳的，情节上没有大开大合。导演没有将电影重点放在亲戚们争夺遗产的那些可以制造高度冲突的部分，而是重点刻画了女主角顾婷婷以及她身边几位劳动女性的美好心灵。与此同时，苏州的自然人文景象又使得本片的意境有着江南水乡独具的清幽感，在画面上也使观众为之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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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叙述上是通过顺序方式交待女法官向萍（谢芳饰）带着小张（王伯昭饰）开始接触顾婷婷发起调查，在此基础上关于顾婷婷的往事和她生活中重要的几个人就以插叙的方式展开。虽然电影中不断在多重时空中切换，但导演不疾不徐地叙事节奏使得观众沉浸在女主角一段段回忆之中。
在刻画女主角顾婷婷身边的几位主要人物时，导演是尽量真实地表现她们所代表的那类人物和性格特征而较少加入过于强烈的褒贬色彩。例如在展示姑妈那种颓靡的生活风气时比起讽刺更多的是着力捕捉姑妈内心无法掩饰的空虚。
女主角顾婷婷的资本家姑妈顾耀莲（亦是养母）生活在上海的洋楼里，雇着保姆和家庭教师对她进行无微不至的呵护。但姑妈对她的精神教育是完全缺失的，她的内心并没有真正的快乐，顾婷婷仿佛就是她因为自己没有孩子而找的“替代品”，她教给她的也只是打麻将这种有闲人士的消遣手段，好似养她就是为了三缺一的时候给她方便。顾婷婷认为姑妈爱她，但这种“爱”并没有使她感到充实。
与摩登都市上海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清幽雅致的苏州水乡，在这里她遇到了终身难忘的包身工杜奶奶。导演一方面毫不吝惜地通过镜头语言去展示江南人文，另一方面这些镜头与电影主题、故事人物息息相关不会喧宾夺主。
电影对这段故事呈现得最为细腻。从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带有女主角顾婷婷的主观色彩的，人总是会对怀念的时光异常敏感，回忆也会精准到春夏秋冬，电影对这段时光的细致呈现也说明了杜奶奶在女主角顾婷婷心中的分量。杜奶奶是从旧社会的包身工走过来的，这个劳动了一辈子、去世之前都还在劳动的奶奶不仅为她做衣服、揽活，更是用她劳动者的乐观教会了顾婷婷用双手劳动吃饭并不丢人。在她的感染下，顾婷婷逐渐找到了充实生活的乐趣。而此时顾婷婷已经是”孤儿“，杜奶奶对她的好心与善意中则更多了一份对其遭遇的同情与体恤，这样便不是刻意拔高人物高度而是通过行为依据更真实立体表现人物的思想与心理。
这段中的细节也非常丰富，例如，杜奶奶把难洗的大件留着自己洗、为了让顾婷婷过生日吃上排骨面谎称自己的生日也在夏季。寒冬之际，纸糊的窗户难以遮寒，顾婷婷随着烧饼店的师傅一同起身。这些四季轮回中的点滴让人着迷，人情美与江南水乡的清雅美在此时也已经实现情景交融。
宋大婶是个地道的农村女性，初见顾婷婷时还仿佛不给好脸色地对她表示“没有吃的”，但终归是嘴上说，在相处的日子里，她给了顾婷婷母亲般的温暖。电影在此段也展示了采菱养蚕卖茧这些江南农家生活图景，使得对江南人文特色的展现更为深入（上海方言戏老演员王雪艳的加盟和苏州演员黄素影的一口地道方言更是增添了江南人文色彩）。
女工童阿姐（张金玲饰）是顾婷婷工作上遇到的一名优秀女性。这个角色秉持了张金玲一贯的银幕优势，童阿姐工作严谨、有担当精神，工作上是个当之无愧的模范，对待顾婷婷她像个大姐姐对她进行无微不至的关爱。
电影中的这三个女性角色虽然处在不同年龄层、有着不同的成长环境，但本质上她们都是劳动女性，有着劳动者的乐观与坚强，她们给顾婷婷的都是原生家庭中缺失的来自长辈的关爱与正确引导。
正是在这三位女性的耳濡目染下，我们才会理解顾婷婷的人格养成以及她所作出的选择。
03
为什么她捐了姑妈18万5700元的巨额遗产？
电影中童阿姐有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没有钱不要贪钱，有了钱不要躺在它身上，最宝贵的财产还是我们劳动的两只手！“
这段话虽然有着一定的理想化色彩。但这是有足够的现实依据的，从女主角顾婷婷的人生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到，她接触过有钱的姑妈，度过了那段富足的生活，目睹了姑妈的颓靡与无所事事，因此她也体会到了金钱给她带来的空虚。而杜奶奶、宋大嫂、童阿姐给她带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她感受到了劳动带来的充实与快乐。
放到如今，这段话当然不止它字面本身的意思。
这里的两只手不仅仅是口头意义中的“干活儿”的手。我们都清楚，劳动不仅仅是靠双手，还需要大脑。在一切分工日趋系统化、多样化的当今社会，作为社会个体，我们不同的社会关系、职业技能、生活方式决定了我们谋生手段的差异，但无论身处何处，过分贪婪只会使得性格扭曲永远处在一种不满足的拧巴状态，而在不断劳动中创造价值且不断提升自我，这种快乐是深刻且持续的。
虽然现实中，很多人终究难以做到。正如电影结尾，有女工说“有了钱就不那么辛苦了，该好好补养身子”结果被讽“那你就成了胖身子短细胳膊的癞蛤蟆”。有男工说“我要是有这笔钱就建一座塔，可以流芳百世！”，同行同事则调侃道“我看你啊，要遗臭万年！”
这种情节的安插也是导演对观众可能会产生的观点的一种想象，这种想象不无道理。导演深谙人性，对金钱的欲望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有，但钱不会凭空从天降。不能停留在既得的社会资料前坐吃山空，亦不能凭空做白日梦永不满足，要努力发挥自己的才智多做实事去不断发展提高自己创造出更多的价值。我想，这是电影的现实意义所在，放到如今依然是这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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