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园·悦读会|文学的马拉松跑者在路上

▲《去洞庭》,郑小驴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5月版

认识郑小驴,粗粗算来也有十来年了。想起比小驴出道更早的,大概也只有头几批新概念作家了。他可谓是年轻的老作家,一个出道虽早,却一直保持惊人低调的文学从业者。前年,他的短篇集《蚁王》出来,说是暑假结束要做一场活动的,结果我特意空出时间,最后他却说还是算了,怕麻烦。他说过多次怵头当众发言,我相信这是真的。他甚至不喜欢太多聚会,这在当下若干诗酒风流的中青年男作家中,算是难得的异数。他读研期间,我也参加过几次他们班的活动,发现比起大家围坐闲聊喝酒,小驴宁可偷偷先去游泳,但又怕显得太不合群,游完后倘若还来得及,会尽量赶回来再陪坐一会儿,总归是不大说话。

如此看来,热闹对小驴而言与其说享乐,毋宁说是负担;而事实上,作家理应更多地享受独处。

这篇《去洞庭》,是我看过小驴写得最复杂的小说,完成度大概也是最高的。而个人更感兴趣的,也许是他对那些生活中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的坏人坏事的真实看法。买凶杀人的商人,其实并不真想要妻子情人的命;爱上人妻的小说家,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淹死在一片无边的芦苇中,冥冥之中演绎了自己的小说情节;倒是身处情感漩涡中的女画家最后因车祸昏迷最为幸运,不必面对人生残酷的终极抉择。这一幕幕都像是电影的分镜头,快速闪回之后,所有矛盾都集中在一时一地爆发,但爆发后呢?却也不符合套路和读者喜闻乐见的结果。仍旧是归于白茫茫一片,故事重坠入云山雾罩之中。

看到中间我想,小驴写这样痛苦纠结的小说到底要表达什么?里面自有一种末日将至毁灭一切的快意,但我却不愿只看到一味颓唐。怀着隐忧一直看到将结尾时,“小耿抬眼望了望天空,天空全是这些幻灭般的碎片,仿佛正在重新编织他的人生,让人无法看穿,一时竟呆住了。”更真切地看到了一个青年心相之城的崩塌。一路往下坠落固然是惊险的,刺激的,痛快的,但是,用十二万字来写一个群体的幻灭,赞叹之余,却也隐隐感到某种不安。

然而好在这幻灭并非真的结尾。

结尾是情感受挫的女青年从绑架案中劫后余生,身体和心理渐渐康复,并且有了重新开始一段新感情的隐约希望。

也许没有比小驴自己的后记对这暗中有光更准确的描述了:“以为过了而立之年便会豁然开朗,生活只需按部就班。然而事实是,我依然困在迷途。并渐渐意识到,一个真正的写作者,或许一生都将处在抵达彼岸的途中。……这几个命运交织的故事,不过是这些年我对人生、爱情、未知命运、和解的艰难寻求和思考罢了。生活在这样复杂多变、暗流涌动的年代,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认清自己,看透世间本质,然而也避免不了被云雾遮眼,最终成为‘制造云雾的人’。我相信笔下的这些故事和遭遇,正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漩涡,或被礁石拍碎的瞬间,它们与我们的现实处境血脉相连,心灵共鸣,从而具有普遍的意义。”

也就是说,刻意制造迷雾的写作者,时时意识到自己同样也在“通往洞庭的途中”。小说当然从不负责提供生活的最终答案,这个故事的尾声却让我清楚看到了一种超越当下泥沼的希望。小说家理应成为对人类痛苦最灵敏的收集者,小驴在北京的三年,自述“在北京,我身上长满各种触角,每天都在吸收不同的声音”。而写作这个故事的过程中,他承认“未曾有小说会如此纠缠我”。而这种如同中蛊一般的迷狂,对于一个小说写作者来说又是多么必要!我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部小说如此打动我,它就像小驴把一部分真实的生命历程投掷了进去。字里行间,跳动的是一颗活生生的灵魂。

(文/文珍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9年7月2日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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