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剧《长安十二时辰》中的太子殿下,可以说是地位最高却过的最憋屈的一位了,见见大舅子都得偷偷摸摸,怕被右相抓到把柄,约见大臣走后,服侍他的小道童就得被灭口,这太子做得别提多窝囊了。
其实,剧中演的天宝三载,还真不是太子最艰难的时候,他最大的危机是在两年后的天宝五载,在那一年里,太子被右相逼迫的离婚两次,亲信或被杀或被贬,简直是最灰暗的时刻,把正当壮年的太子折磨得身心疲惫、鬓发班白!
在肃宗李亨被立为太子之前,他爹玄宗李隆基就已经立过一次太子了,那个倒霉孩子就是李亨的二哥李瑛。
开元二年(714)十二月二十八,亲政的玄宗立庶次子李瑛为皇太子,因为玄宗为了避免储权威胁皇权,所以对太子所在的东宫系统刻意打压,不许太子居住在东宫,不让太子参加政治活动,降低太子应得的待遇,把儿子们当猪一样圈养。
(参见文章:
由恣意尊贵到憋屈隐忍,从《长安十二时辰》的太子浅谈大唐东宫)
即便如此,还是在开元二十五年(737)四月,以太子李瑛和大小舅子们“潜构异端”为由,废杀太子和光王鄂王。
从太子李瑛被废,到次年六月忠王李亨(李玙)被立为太子,储位空虚达一年零两个月,这期间呼声最高的就是寿王李瑁。
寿王李瑁的优势有很多,生母武惠妃实为后宫第一人;右相李林甫也是李瑁的支持者;李瑁出生后就被养在宁王府邸,被宁王妃元氏亲自乳养,和宁王李宪关系亲密。
然而,正是这些优势,在玄宗这里,都成了劣势,玄宗怎么可能去立一个与内廷、外朝、亲贵关系如此亲密的皇子呢?就算是武惠妃在当年病死,那李瑁的养父、皇帝的嫡长兄宁王李宪还活得硬朗着呢!
因此,当高力士建议“推长而立”时,玄宗就欣然同意,就在武惠妃死后第二个月,开元二十六年(738)正月,玄宗举行的亲祀东郊的典礼中,用忠王李亨(李玙)为亚献,颖王李璬为终献,就已经昭示玄宗的心意。
既然说推长而立,李亨上面还有大哥庆王李琮呢?李琮因为打猎被毁容,在第一次立太子时就已经被排除在外,这次更不可能考虑他。
再说,李琮无子,还是收养废太子李瑛的儿子为子,玄宗怎么也不可能让李琮成为皇位继承人,那不还是给李瑛的儿子了?
开元二十六年(938)六月,时为忠王、住在十王宅的李玙(李亨)被立为太子,七月行册礼,成为父亲手中的新工具。
毫无优势的李亨为何能够得立太子呢?原因有四:
因此,排行老三的李亨被立为皇太子,也是大唐第十四位皇太子,前十三位太子只有五位登上帝位,可见大唐的太子这个职业有多高危!
缺乏政治根基的李亨被立为新太子后,连着七八年,朝廷好像趋于平静,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然而,就在进入天宝五载(746)后,平静的朝廷被撕开一块裂口,太子李亨进入他人生最艰难的多事之秋,接二连三的大案劈头盖脸砸下来,砸的太子殿下眼冒金星。
太子妃韦氏出身名门,父亲韦元珪,姐姐为追赠惠宣太子李业(李亨的叔叔)的正妃,兄长韦坚因为主持漕运之功得到玄宗的欣赏和重用,韦坚也以自己颇得天子意,“锐于进,又与左相李适之善”,照此发展势头,拜相好像也是指日可待的,因此,招致本来关系不错的李林甫的嫉恨和反感(韦坚岳父姜皎是李林甫的舅舅)。
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就对韦坚明升暗降,把他从正四品下的御史中丞升迁为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其担任的诸使职都被剥夺,失去实权的韦坚自然对李林甫有怨望。
时为陇右节度使兼河西节度使的皇甫惟明,原先曾是忠王之友,也就是之前太子做忠王时的属官,因为破吐蕃入都献捷,也是正得盛宠之际,皇甫惟明就向玄宗指斥李林甫专权,并提出罢斥李林甫的意见,又对玄宗称赞韦坚有才。
李林甫知道后非常恼火,指使御史中丞杨慎矜(隋炀帝玄孙),暗中去抓皇甫惟明的把柄。
就在天宝五载的正月十五上元节,太子出游,路遇大舅子韦坚,两人分手后,韦坚又在极其隐秘的崇仁坊景龙观的道士室内私会皇甫惟明。
这个事就被杨慎矜报告给李林甫,右相大人立马展开反击,上奏韦坚身为外戚,却与边将狎昵,企图结党谋立太子。
李林甫的上书触碰到玄宗敏感的神经,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朝臣和边将勾结逼宫或者另立中央的事情发生,遂下诏命李林甫审讯,韦坚、皇甫惟明两人就此下狱。
李林甫命御史中丞杨慎矜、御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共同审理此案,务必要把太子拉到案子中来。
但是,玄宗这次却很明显的,没跟着李林甫的思路走,反而是阻止事态扩大,并没有追究太子与韦坚相会的事情,就以“干进不已”的罪名处置韦坚,贬缙云太守;以“离间君臣”罪处置皇甫惟明,贬播川太守,就此结案。
对韦坚和皇甫惟明的处罚只限于他们个人的过失,并没有追究他们到底是否谋立太子。皇甫惟明被贬后,他所领的河西、陇右节度使都交由朔方、河东节度使王忠嗣兼领,而王忠嗣和太子的关系很不错,一直被视为太子党。
玄宗为何对太子轻拿轻放呢?原因也很简单。
因此,玄宗不愿意扩大事态,迅速结案,面对如此结局,右相大人也无可奈何。但是,事情很快出现反复。
韦坚的两个弟弟将作少匠韦兰、兵部员外郎韦芝为哥哥鸣冤,还拉太子出面为他们作证,玄宗被不识趣的二韦激怒了,使本已结案的事态瞬间恶化。
震怒的玄宗把韦坚从缙云太守再贬为江夏别驾,两个弟弟贬往岭南,并任由李林甫扩大事态。李林甫先是以韦坚与左相李适之相交,罢李适之为太子少保,又说李适之与韦坚结党,贬为宜春太守。
韦坚亲属朋党连坐数十人,太常少卿韦斌贬巴陵太守,韦坚外甥嗣薛王李琄(李业之子)贬夷陵别驾,女婿巴陵太守卢幼临长流合浦郡,睢阳太守裴宽贬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贬竟陵太守。
李林甫还命人去韦坚过往任职的地方寻访过失,地方上为了迎合李林甫,不惜刑讯逼供,伪造证据给韦坚搜罗罪名,致使很多人“死于公府。”
面对李林甫汹汹而来,太子大惧,为了表白自己和韦氏没有勾结,他立即上书玄宗,以“情义不睦”为由,请求和给他生育了两男两女的太子妃韦氏离婚,玄宗“素知太子孝谨”,“抚慰之,听离。”
韦坚一族除了他妻子姜氏因为是李林甫的表妹,得以“久遭轻贱”的名义放还本宗,其余都流放岭南。
就在李林甫借韦坚之案大肆牵连、太子噤若寒蝉之际,又一起大案迎面而来。
太子有一位杜良娣,其父赞善大夫杜有邻,是正五品上的东宫属臣,杜有邻另一个女婿柳勣,是正八品下的左骁卫兵曹。
柳勣生性疏狂,不拘小节,喜欢交朋友,和淄川太守裴敦复、北海太守李邕、著作郎王曾都是好朋友。
身为岳父的杜有邻很不满女婿的轻狂,因此翁婿关系很不好,积怨加深后,柳勣在天宝五载(746)十一月,诬告岳父杜有邻 “妄称图谶,交构东宫,指斥乘舆”。
这个罪名太大了,直接和皇帝、太子有关系,李林甫就派京兆府吉温会同御史台审理,很快就查清楚,是柳勣因为与岳父不协,构陷岳父的,这就是一出诬告。
但李林甫不愿意就此罢休,他在这个诬告案的基础上大做文章,企图把太子牵扯进来。
吉温在李林甫的授意下,教唆柳勣联合朋友王曾、李邕作证,说杜有邻和太子阴谋结党,御史中丞王鉷和杨国忠也参与了本案的审讯,都把矛头指向太子李亨。
想象一下,身为东宫属臣的杜有邻,和太子有来往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在玄宗朝,东宫属臣与太子有来往却成了不正常的事,就是“交构东宫”,可见当时太子与东宫属臣的政治隶属关系已经不存在了。
李林甫还在处理杜有邻案时,派遣御史罗希奭去流放地处死皇甫惟明和韦坚父子及其诸弟。
那么,玄宗在杜有邻案是什么态度呢?
玄宗的态度还是十分谨慎的,并没有任由李党去牵扯太子。而太子也随着事态发展感到了严重性,为求自保,只得再次故伎重演,上书请求和杜良娣离婚,出杜良娣为庶人,以求摆脱和杜有邻的微亲关系。
玄宗对太子的反应很满意,遂下诏“杜有邻、柳勣念以微亲,特宽殊死,决一顿,贬岭南新兴尉”。通过玄宗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再次轻拿轻放,并不想兴大狱,还是以保全太子为首要。
目的再次落空的李林甫有多懊恼,可想而知了,他就授意在杖刑杜有邻翁婿时,下重手杖杀他们,积尸大理寺,家小流放。随着这对翁婿之死,杜柳案至此落下帷幕。
不管李林甫怎么居心叵测,太子李亨总算有惊无险的渡过了天宝五载这个多事之秋。
这两起案子都是李林甫借与太子有关系的人和事,兴起大狱,进而罗织罪名,以牵扯打击太子为目的。在这两场案子中,太子基本处于无力还手的被动局面,全靠玄宗的介入才改变面临的危险。
身为宰相的李林甫为何频频向太子下手呢?
《旧唐书》李林甫传记载:因为太子之立不是李林甫的本意,担心太子对他有意见,为了未来的安全,才屡屡对太子下手。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还在玄宗身上,玄宗不愿意像乃父一样被太子挑战,所以他一直在压缩太子的政治、生活空间,太子在国家的地位不能和初唐太子相比,从柳勣敢接受宰相的指使诬陷太子,也正昭示了太子的窘迫。
虽然太子李亨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动减损太子的待遇,仍然免不了被亲爹猜忌。而李林甫深谙玄宗的心理,自然不能像前辈张九龄那样力保太子被皇帝厌弃,他利用宰相在政治上的优势对太子进行制约和打压,给皇帝表示:看,政府机构都是以皇命是从的,太子还得靠边。
等太子在李林甫的打击下,节节败退时,又是玄宗出面让太子绝处逢生,又昭示了太子的生死皆有皇帝爹操控的真实处境,让玄宗在心理上获得极大的满足,更充分展现皇帝的权威。
玄宗已经沉迷权谋不可自拔!
虽然太子在天宝五载的两次大案全身而退,李林甫并没有善罢甘休,王忠嗣案、杨慎矜案都在未来的路上等待着太子殿下呢!
就是这样。
图片截自长安十二时辰侵删。
参考资料:旧唐书、唐代玄肃之际政局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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