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去魅的日本映像，归真的底层人生

娱乐 06-28 来源：茶意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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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梳理

第七十五届戛纳电影节于五月闭幕，日本导演是枝裕合的作品《掮客》，成为金棕榈奖大热电影，是枝裕合也算是戛纳的常客了。他2018年上映的电影《小偷家族》，就夺得了第七十一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部电影。

先聊剧情，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和一个眼小脸长的大叔，一起提着篮子走进超市。逛了一会儿，男孩儿偷偷将一袋食品丢进包里。原来他是来 “零元购” 的，大叔则负责打掩护，把包装满后，男孩儿走出超市，大叔也跟着离开。

回家路上，他们看到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家门口的走廊站着，父母都不在身边，大叔担心孩子饿肚子，便带她回到家中一起吃晚饭。不大的屋子里住着五口人，大叔 —— 柴田志、“妻子” —— 信代、“儿子” —— 祥太、“奶奶” —— 初枝和信贷的“妹妹” —— 亚纪。

奶奶一边抱怨柴田没用，要靠奶奶她的养老金补贴家用，一边仔细察看捡回来的小女孩由里，发现由里满身是伤，显然是被家暴后留下的疤痕。吃完饭，柴田和信代一起将熟睡的由里背回家，却听到屋内传来由里父母的吵架声，他们互相责怪，越吵越凶。男人甚至说【由里不一定是他的孩子】。听到这些，信代突然改变了想法，她要将由里留下来。

其实，这一家人虽然住在一起，却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各自都有痛苦的过往。奶奶离婚后独居在此，亚纪是奶奶前夫再婚后的孙女，她和父母产生矛盾后离家出走。信代和柴田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们偶然捡到了小男孩儿—— 祥太，又认识了独居的奶奶，从此住在一起，对外就宣称是一个五口之家。

柴田平时在工地上做短工，这天，他被工友背着回到家，他的腿部因公受伤，几个月都不能干活，也没有申请到补助金。信代在洗衣房做工，她偶尔能发现客人不小心留在衣服口袋里的东西，可以小捞一笔，但现在公司财务紧张，他的工时被砍了一半，工资自然也就降低了。亚纪在风俗店里工作，在那里她化名为莎香，靠出卖色相赚钱，祥太则负责去超市或者小卖部偷日用品回来。

由里加入柴田一家之后，柴田和祥太开始带着由里出去培养她的偷盗技术，他们三人打配合，柴田负责找店员咨询调虎离山。由里趁机拔掉防盗门的电源，祥太提着两根鱼竿一溜烟跑了出去，回家的路上，祥太怪其由里，说【她太碍事】，气呼呼地跑走了。家里也不太平，信代觉得奶奶偏心亚纪，给亚纪多花钱，所以亚纪不好好工作赚钱，亚纪怼了回去，说【信代才是啃老族】。奶奶也没管他们，自顾自己说起【自己买了临终保险的事】。

晚上，柴田去祥太的 “秘密基地” 找到了祥太，问翔太【为什么不喜欢和由里一起？】翔太说【我们两个男生比较开心】。柴田说由里和他们在一起，总比回原来的家要好，让祥太把由里当妹妹看待，把他当父亲看待，但翔太并不愿意承认柴田是他的父亲。

一天，柴田一家在电视上看到关于失踪女孩由里的新闻报道，警方怀疑由里很可能是被父母杀害了。柴田一家这才知道由里本名是树理，他们担心给自己惹麻烦，又舍不得由里，便询问有礼的想法，由里选择留下。于是一家人帮由里理发，又取了新的名字【凛】，防止她被警察找到，由里看着自己的新发型，第一次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大家带由里去超市，偷了一件新衣服，然后把由里的旧衣服给烧了。

这天祥太带由里一起去小卖部，祥太打掩护，让由里偷糖果，他们正要离开，老爷爷叫住了他们，递给他们两个零食，说【别让妹妹做这些了】。原来，老爷爷一直都知道祥太的偷窃行为，只是他以前从未点破过。另一边，信代和一位女同事被老板叫去谈话，老板说【必须要在时薪最高的她们俩之中开除一个，才能维持洗衣店的经营】。女同事和信代说【她看到信代和电视报道中的失踪女孩由里走在一起，只要信代辞职，她就不会说出去】，信代只好妥协。

之后的日子里，柴田一家一起听远处的烟花声，一起去海边玩耍，坐到沙滩上的奶奶看着自己越发严重的老人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对着远处的家人们说了一句无声的【谢谢】。海边，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玩得开心，第二天，由里的乳牙掉了，而奶奶则在榻上躺着，再也无法醒来。柴田一家既没有钱举办葬礼，也怕因为奶奶去世而被外人揭开他们一家人的真实关系，只能在家里挖了个坑，把奶奶下葬。

柴田和信代将奶奶留下的钱搜罗出来，同时嘱咐祥太【以后在外人面前就当奶奶，从未存在过，别说漏了】。又一日，柴田带着祥太去偷车，祥太犹豫了，他觉得商店里的东西还没有归属者可以偷，车里的东西却是完全属于车主的，他们不该偷。柴田没有说什么，自己砸破车窗把包带走。回家路上，祥太问【你救我的时候，本来也只是想偷东西吧！】柴田嘻嘻哈哈地否认，说【只是想救他】。

几天后，祥太和由里又来到他们经常光顾的小卖部，小卖部却关门了，门上贴着【忌中】两个字。他们只能前往一个大超市行动，祥太走进超市，没想到由里也跟了进来也想偷东西，祥太故意打翻易拉罐制造声响，拿起一袋橙子跑了出去，被店员逼到无路可走时，祥太跳下立交桥，好在只是摔伤了腿脚。可是祥太的偷窃事件，引来警方介入，由里的身份就此曝光，柴田与信代的秘密也浮出水面。

原来，柴田和信代曾处于正当防卫，一起杀了信代的前夫，然后一起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如今，他们因涉嫌诱拐儿童而被捕，由里的父母接受了记者采访，他们由嫌疑人变成了受害家属。记者问他们【为什么孩子失踪两个月，他们都不报案呢？】这对父母大言不惭地说【他们以为犯人会主动联系他们】。

问询室里，警方告诉亚纪，【奶奶每次拜访前夫的儿子，也就是亚纪的亲生父母一家，就会得到一笔钱】。亚纪突然兴起地问【所以我父母知道我和奶奶住在一起嘛】，她以为父母给奶奶钱是为了她，但警察否认了。亚纪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觉得不仅父母不关心她，奶奶也只是为了钱才找她作伴。

另一间问询室里，信代扛下了所有的罪，警方认为【她不能生育，才诱拐别人的孩子】。祥太被送去孤儿院，由里也被送回了原本的家，她的母亲依旧粗暴地对待她，这个母亲的脸上也挂着被家暴后的伤疤，由里轻触伤疤弄疼了母亲，母亲逼着她道歉，由里闷不作声。

柴田和祥太终于用上了他们偷来的鱼竿，他们在不久以后，一起去探望信代，信代告诉祥太【他们捡到祥太的地方，和她亲生父母的车牌号，】还说【祥太不能只有他们俩，只要花心思，未来他一定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离开看守所后，祥太来到柴田的新家，祥太问【他摔伤以后，柴田他们是不是本打算抛弃他逃走】，柴田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第二天祥太得回孤儿院了，等车时祥太突然说【我是故意被抓住的，】然后祥太就上了车。柴田一路追着车，想多看一眼祥太，却还是落在了后头，祥太回头看着远方的柴田，无声地喊出柴田梦寐以求的【爸爸】两个字。

影片结尾，由里又是独自在阳台玩耍，突然，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剧终。

电影背后的故事灵感

《小偷家族》的故事灵感来源于一则社会新闻，一个靠偷窃为生的家庭，隐瞒父母去世的消息，通过不正当手段领取父母的年金，也就是养老金。导演是枝裕和说【新闻里有一个细节很吸引他，这个小偷家庭所偷取的物品中包含鱼竿，因为钓鱼是他们的爱好之一。】是枝裕和突然觉得这个细节很有意思，生活就是这样，再怎么千疮百孔都会有美好的瞬间，这也是他拍摄电影的意义所在。

电影里的故事虽然以新闻事件为原型，却并不简单聚焦于底层人士靠 “偷” 生存的苦难经历，而是通过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提出了一个问题【人们的情感链接来源于哪里？】导演是枝裕和为每个人物都增添了更为复杂的过往，并增加了一个戏剧性的矛盾导火索 —— 小女孩由里。可以说女孩由里，既是这家人分崩离析的关键因素，实际上又是连接柴田一家情感的重要纽带。

在由里出现之前，亚纪一直认为【柴田一家是靠钱来维系关系的】，但剧情的发展，柴田一家每个人的过去，也都渐渐浮现在观众面前。当然，电影并不是生硬地用台词，来交代这些过去的事情，而是通过三言两语的细节，甚至是几个画面就埋下了线索。

奶奶—— 初枝

先说奶奶—— 初枝，影片前期，我们一直不知道奶奶为何独居，只是在外人来访时，才知道她有一个在外地的儿子。到电影五十五分，奶奶初枝去前夫再婚生的儿子家里祭拜前夫，临走时，前夫儿子给了奶奶初枝一笔钱，说【家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们才知道奶奶初枝是因为丈夫的背叛才离婚，这就引发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奶奶初枝的儿子不管她，或者说初枝真的有所谓的在外地的儿子吗？

我更倾向于奶奶初枝并没有这样一个儿子，毕竟奶奶初枝这么多年，都一直靠养老金和前夫儿子给的钱生存。她去世后，柴田一家也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个所谓的儿子，那奶奶初枝为什么要骗外人呢？这让我想到现在一些养老院的真实现象，经常有孩子来探望的老人，往往是养老院里活得最滋润的，养老院里的护工知道老人的子女很在意老人，所以他们不敢怠慢。如若子女不常来，那哪怕花再多的钱，老人也很可能受护工的气。

电影里，奶奶初枝之所以虚构了这样一个儿子，也很可能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当然，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奶奶初枝骗人，导演都是在通过这件事，展示独居老人的孤苦与寂寞。奶奶初枝时常说【美好的时光是短暂的】，或许她也曾经历过美好的童年，也曾和前夫有过相濡以沫的爱情，但现在她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在身边了。

然后奶奶初枝前夫的孙女亚纪，奶奶初枝失去前夫儿子，也就是奶奶初枝在亚纪的父母家里祭拜前夫时，假装不经意地问起了他们的大女儿亚纪的事儿。亚纪父母说【亚纪一直在澳洲，假期也不回来】，由此看来，亚纪离家出走后，已经很久没有与父母联系了。那亚纪为何离家呢？

亚纪

在这场戏里，我们得知亚纪有一个妹妹叫莎香，显然很受父母宠爱亚纪，在风俗店工作时的花名就叫莎香。我想这或许代表着亚纪恨莎香，所以让 “莎香” 成为风俗店的小姐，同时她又很想取代莎香在父母心中的地位，所以把自己取名为莎香，这么看来，亚纪之所以离家出走，大概是因为父母对亚纪的冷漠，与对妹妹莎香的偏心吧！

信代和柴田

接下来说，信代和柴田，从电影后期警察问讯内容中，我们能看出信代结过婚，而且出于正当防卫，在柴田的帮助下，把前夫给杀了。什么情况下会 “正当防卫” 呢？电影里有两处细节，第一处是洗澡时，由里看到信代手上的疤痕，信代说是【熨斗烫的】，由里举起手臂说【自己也有】。

想到由里刚来柴田家时，满身是伤的样子，我们能确定由里从小被家暴，伤疤就是被家暴后留下的。现在信代说【我们一样】。导演或许在暗示，他们“一样之处”，不仅是伤疤，还有过往的经历，我的猜想在后面一处细节里也印证了。

电影五十一分处，信代把由里的旧衣服烧掉，她抱着由里说【“因为爱你才打你的”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这句话看似是对由里说的，实际是对信代自己说的。结合“正当防卫而杀死前夫”这件事，我推测信代的前夫经常对信代家暴，而且会以爱为名义PUA信代。至于为何家暴信代呢？有可能是警察提到的【信代无法生育，也可能毫无理由】。

祥太

祥太又有怎样的过往呢？柴田带祥太去偷车里的东西时，祥太问到柴田捡他的事情，但他原话用的是【救】，【你们救我回来的时候】柴田回答的也是【我只是为了救你】。为什么要用【救】这个字？

影片最后，祥太去看望坐牢的信代，信代不仅说了捡祥太的商店名称，还说了车牌号。如果只是商店旁某辆车的牌号，信代并不能确定车主是祥太的父母，现在信代这么果断地告诉祥太，说明祥太当时就在车里。

由此可以看出，祥太知道自己小时候被关在车里差点闷死，是柴田砸破车窗救他出来，所以他才会在看到柴田砸车偷东西以后，质问柴田当初是不是因为想偷窃，才发现了车里的他。

由里

最后是由里，由里被家暴是显而易见的，但有一处细节让人细思极恐，信代在超市里给由里试新衣服时，由里明明很喜欢这件黄色泳衣，却摇头说【不要】，信代很吃惊问由里片【为什么不要？】由里反问【要了以后，你不会打我吗？】

电影后期，由里的生母逼由里道歉，由里不肯，生母突然语气变温柔了，说要给由里买衣服。由此推测，由里的生母往往会给尤里买新衣服之后暴打由里，这实在是太恐怖了。正如信代最后所说的【有些人生了孩子，也不配当母亲】，由里的生母为什么喜欢打由里？她脸上的伤疤就是答案。

根据细节推测出这些人的过往后，我们会发现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而且抛弃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曾经最亲密的家人。电影四十三分处，奶奶说【她本以为由里会回家去】，潜台词是【没想到由里愿意留下来】。信代看着前面的由里，开心地对奶奶说【或许是我们被选上了吧！】四十五分处，亚纪问起柴田与信代的性生活，柴田说，【他们不是靠这个来维系关系的，而是靠心。】

动人细节

显然导演已经通过人物之口，给出了他的答案，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连接，靠的不是基础的需求欲望，靠的不是金钱，而是靠心。而亲情也是可以超越血缘而存在的。看是枝裕和的电影，不能只看表面的故事，而是要看电影没有直接展现，但是又能够通过细节看出来的端倪。

整部电影最让人动情的，也是一个个极度真实的戏节，让人感慨，这是多么敏锐的导演才能拍出如此细腻真实的场景啊！分享两出我印象最深的细节处理吧，第一个信代被迫辞职以后，她去商场买了新的化妆品和内衣，本来被开除，就已经让经济状况更加拮据了，信代却却放纵消费了，这的确是女生喜欢的解压泄愤方式。

回家以后，柴田发现信代化了妆，潜台词应是【你今天真好看】。信代说【自己去逛了商场】，然后拿出新买的护肤品涂了涂手，把多余的乳液涂到柴田脸上。这种主动的肢体接触，让柴田感觉到了信代的暗示，但他不确定信代是否真的，有自己想的那种意思，试探的问【信代的内衣是不是新买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是想用指尖触摸信代的手臂，但突然怂住了，所以划来划去，没有真的碰到信代。

信代很大方地回应说【这个内衣很便宜】，柴田见信代不反感他评价内衣这种私密服饰，便又进一步的试探信代。他用手碰了一下信代的肩带，然后紧张地低头吃面，信代则边吃边看了几眼柴田，最后直接亲了上去，把柴田扑倒在地。这段情节一直都以两人侧后方的视角拍摄，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解读，让观众看到极度生活化的【暗示】与【回应】，实在是太精彩了。

第二个细节是在一小时十一分，柴田一家一起看烟花，但从头到尾导演都没有给烟花任何镜头。一方面是因为剧中角色，就只能听到声音，看不清眼花，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 —— 导演只拍摄柴田一家人的神情，能让观众感受到他们的喜悦感，其实并非是看到烟花才有的，而是因为互相扶持的一家人，在此时此刻聚在一起，而产生的俯视的镜头里，我们看到柴田一家在昏暗但暖色调的灯光下，成为整个夜晚唯一的明亮之处，感受到这群社会边缘人物，抱在一起取暖，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