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楠

谈及中国网剧发展史，很难跳开一个人——白一骢。

灵河文化创始人兼总裁/知名编剧/导演/

面对后疫情时代的影视寒冬，他认为：「最近几年的影视剧市场比较浮躁，有时候你认真去做完一部合格的作品，就已经很突出了。」

秉持着这种「朴素的创作观」，灵河文化自2016年成立至今，推出了《老九门》《黄金瞳》《沙海》《大主宰》《终极笔记》《御赐小仵作》等耳熟能详的作品。

在与1号对谈的过程中，相比于探讨「中小成本剧的爆款密码」这种功利话题，白一骢更愿像一个犀利的见证者，透过影视行业目前的一些问题，提出他的见解——

不内耗

「现在的剧组太容易内耗了」，在剧组沉浮二十年的白一骢不禁感叹。

与欧美成熟的影视工业体系相比，国内影视行业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创作本身的技不如人，而在于整个影视生产过程中徒增了许多没有必要的「内耗」。

不同于卫视时代那种平台如期播放，用户被动接受的传统观看方式。流媒体播放平台使一部作品中的「记忆点」和「刺激点」被无限放大。

一个非常典型的现象是，当一部影视作品里不断出现所谓的「虐」或者「嗑糖」等流行元素时，观众会受到强烈的刺激，它的数据会变得非常好看。就像作曲行业会有4536251的「口水歌鄙视链」，在剧作层面，如今也同样存在着可复制性极强的「廉价浅平快感」。而当我们按照单一的数据化审评方式去筛选作品时，便会不可避免地把这些赢得数据的所谓「流行元素」视为焦点，而作品的流畅度和完整性等方面，则一定程度被忽视。

因此，相较于拥有漫长发展史的「卫视时代」，如今风生水起的网络平台在评估体系的构建上，显然更需要时间的考验和打磨。

无独有偶，剧组在拍摄过程中，同样面临着太多「内耗」。

白一骢坦言：「现在打开一部剧，你会发现，制片人和总制片人这一栏里有很多人的名字。人多了，运作就会变得复杂。」

一方面，会让剧组充斥太多南辕北辙的「善意声音」。可能5个人给出的提议里，只有一个是真正有用的，但人们为了得出一个统一的观点，不得不进行一系列的推翻和争执。最终争执得出的结果，还可能是个「外行」指导「内行」。这种事情在剧组中屡见不鲜，一部剧的效率和成果自然而然就被拖下来了。

与此同时，人多也会导致剧组鱼龙混杂、人心浮躁。有的人喜欢流量，觉得花重金把当红流量凑在一起，整部戏就赢了一半；有的人需要排场，为了所谓「优渥的剧组服务」而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有的人想要混一个身份，演了几年戏就想摇身一变，进阶制片人……大家各怀心思凑在剧组里，力量自然很难拧成一股，会花掉大量的冤枉钱和时间。

谈及这些问题，白一骢也坦然了一丝无奈——

在这个资本蓬勃、媒介变革的大时代，许多旧有的创作思路和体系都被打破了，投机和浮躁是避无可避的阶段性产物。

只希望通过近两年的影视寒冬，能够大刀阔斧地逼走一些心浮气躁的投机者，让真正有创作实力的人才被沉淀，让真正高效率、有活力的影视工业体系脱颖而出。

不迎合

从「人心浮躁」这个话题出发，白一骢又谈到了「迎合」。在他看来，迎合市场就像是一场慢性恶疾，正在日渐吞噬着整个影视行业的活力。

这其实是一个死循环——

在「降本增效」的影视行业大环境之下，创作者往往会选择收紧制作成本，尽量做一些「过户率」高的剧。难以避免的是他们会更加倾向于迎合市场，去拍一些市场上成绩比较好的、更可能赢得观众青睐的题材。这就会导致同期同类作品数量太大、千篇一律，反而会让观众迅速对该题材失去好奇与兴趣。而这种「不新鲜」所带来的收视下滑，又会反向助推迎合市场的力度。

就此，白一骢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把时间倒推回几年前，流媒体平台是怎样超越传统卫视，倒逼卫视平台也走上媒介融合的？

其实就是因为它「新」。

回首曾经的时光，彼时观众在卫视平台上能够观看到的剧集，大多为一些探讨婆婆与媳妇之类的家庭伦理剧以及低成本的抗战剧。过于千篇一律的现状，让观众迅速产生审美疲劳。

恰恰是这个时候，网络流媒体平台把丰富多样的剧集元素带给了普罗大众，比如甜宠、武侠、仙侠、奇幻、穿越等等。它们以一种鲜活的、野性的、富有网感的气息，给看惯了陈旧卫视风的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带来了别样的感官冲击。

而如今，异军突起的短视频平台，也正以同样的「新势力」给流媒体长视频带来冲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长视频平台不再能抓住这种「新」，很难不被下一股时代的浪潮冲击到。

进而，白一骢点明，目前我们影视剧最大的问题，既不是「政策」也不是「大环境」，而是自身「创新力」的欠缺，沿着这个脉络，我们也就不难看出，为什么近年来灵河文化总是爆款频出——

当市场沉迷于甜宠恋爱向的女性题材时，它另辟蹊径地打造了受众更为广泛的《老九门》、《黄金瞳》、《沙海》、《大主宰》、《终极笔记》等作品，无论是在探险题材上的深耕开拓，还是对玄幻、鉴宝等元素的拓荒发掘，都令所有人眼前一亮。而更耐人寻味的是，当所有人都开始给它定性，认为它是一家充满「男性视角」的影视公司时，它又用一部别出心裁的《御赐小仵作》，给疲软的女性甜宠市场带来了新思考。

如今，在多数人「缩紧过冬」的后疫情时代，灵河还大胆地去搞《三体》电视剧的开发，试图以赛博螃蟹为影视行业的新可能探路。相比于在舒适圈里反复打滚的「温水煮青蛙」，灵河文化显然选择了在不断挑战自我的道路上打怪升级。

白一骢强调：「求稳的思路只会把整个行业越做越差，只有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去大胆地拥抱更多新的东西，才能让作品变得鲜活。」

不着急

从「创新力匮乏」的弊病出发，我们进一步去思考——人们为什么不愿意去投入创新呢？

「创新」是内容产业赖以生存的命门，这个道理谁都知道。真正做出新花样、新局面的作品，肯定会被市场看到，这个道理显而易见。之所以无法形成「创新市场的良性循环」，主要还是因为急功近利：

急着入场，抓住了一段似是而非的流量密码就急着薅羊毛；

急着获利，生怕风口过去，便难以再收割到用户。

哪怕越来越多千篇一律的模仿作在不断重复，哪怕他们知道总有一天这些廉价的跟风与迎合终会竭泽而渔，但他们仍然自甘抱着一种「即便吃不到肉，也能分得一碗羹」的投机心态，在跟风凑热闹的泥潭里面打滚。

也正因此，当被问及「中小成本的爆款密码」时，白一骢会语重心长地感叹：「完成了所有的规定动作——正常的剧本设定，正常的拍摄，呈现出一个合格的完整作品，就已经是突出了」。

在白一骢看来，「坚持把一部戏拍完整」看似是个十分简单的事情，但现实却是，如今多数作品其实并不能按照规定的流程完整走完。针对影视工业流程，白一骢强调了目前他最为看中的两点——

首先，还是剧本和内容的重要性。

「内容研发」永远是打开流量的一把金钥匙。以灵河文化为例，灵河喜欢集思广益，还非常有个性地创造出了一个「甄系统」。公司里任何一位员工，看到任何东西获得了灵感，都可以截图报在「甄系统」里。哪怕是手机上不经意间划过的一个段子、在外边吃饭时的日常所遇所闻，在灵河看来，都是一个创作的可能性。

而这些集思广益上去的灵感，又会被随机抽调来的不同部门、不同司职的员工，模拟出一个「大众视角」，对内容进行复查和筛选。这样巧妙汇聚来的点子，再给专业的责编团队去决判。整个过程，最大程度地确保「观众视角」和「专业视角」两条腿走路。

其次，拍摄前的筹备工作需要足够被重视。

相比于在剧组里正式拍摄，白一骢其实更重视开机前。比如挑选组建最合适的团队，通过各种方式去模拟拍摄效果，尽可能地选择到最佳的场景，哪怕不辞劳苦地展开实地考察。

因为拍戏本身，是按照固定的一套流程去执行一件事情，只要把控住效率和大方向，就不会有太大差别。而前期的准备和投入，则直接决定了项目的有的放矢。他还将这种做法笑称为：「战斗本身并不重要，但是对战斗的准备很重要。」

在推进项目的过程中，白一骢常常反问自己——「你究竟是想轻轻松松地挣钱，还是想真正做个好东西」。而他最终的选择，总是后者。

正是因为这样的执着与胆量，造就了今天与众不同、光速成长的灵河文化。

1号结语

如今媒介的蓬勃发展，给这个行业加码了太多额外的光环。

这也就导致，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各怀信念——有人一心低头，只关心脚下的六便士；有人拼命踮脚，只求伸手探月亮。

但其实，在这个风云浩瀚的大时代里，影视工业只是一块朴素的拼图而已。

我们所期望的影视工业化蓝图，也仍旧路漫漫修远兮。

而如今行业最需要的，既不是以小博大的造富神话，也不是阳春白雪的个人才华式突围。每个从业者都应该把姿态放低，剥掉华丽的荧幕光环，去朴素地耕耘、扎实地创作。

诚如白一骢所述——「完成所有的规定动作，不急不躁，认认真真把每一个细节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