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作者 | 崔莹

图片：《月球时代白日梦》宣传海报

在纪录片电影《Moonage Daydream》中，鲍伊的一句话打动人心：“我希望任何人都不会在各自的一生中一成不变。”

6月23日到28日，第29届谢菲尔德国际纪录片电影节在英格兰的第四大城市谢菲尔德举行，该电影节是世界三大纪录片电影节之一。电影节期间放映了来自世界各地的135部纪录片电影，其中最受人瞩目的电影之一是本届电影节的开幕片，即聚焦大卫•鲍伊（David Bowie）和他的创造力的纪录片电影《月球时代白日梦》(Moonage Daydream)。

该片导演布莱特•摩根擅长执导人物传记类纪录片电影，他的代表作包括讲述英国动物学家珍•古道尔年轻时在非洲研究黑猩猩的电影《珍》、呈现美国歌手科特•柯本真实人生的电影《科特•柯本：烦恼的蒙太奇》等。摩根在电影节期间举办讲座，介绍了他拍摄《月球时代白日梦》的心路历程等。

鲍伊去世三周后，摩根主动联系鲍伊曾经的经纪人，现在的遗产管理人比尔•兹斯布拉特（Bill Zysblat）表达了希望拍一部关于鲍伊的纪录片的想法。此前，摩根和鲍伊有过交往，兹斯布拉特记得鲍伊非常喜欢摩根，并且也认可他用非传记的方式制作一部音乐纪录片的提议，于是欣然同意。摩根是第一个与鲍伊的遗产管理方全面合作的电影人，这让他史无前例地接触到鲍伊留下来的大量资料，包括大量不为人知的影像资料，以及罕见的绘画作品、照片和录音资料等——总共约500万件物品。这些资料为摩根提供了充分的素材。摩根将所有的数字资料上传到电脑里，用2年时间观看素材，总共用5年时间制作出这部令人身临其境的电影。

1973年7月3日，大卫•鲍伊以“Ziggy Stardust”身份在伦敦的Hammersmith Odeon音乐厅演出最后一场演唱会。图片：GettyImages

这部电影非常与众不同。摩根的目的不是让观众去了解鲍伊的生平，而是去体验鲍伊——沉浸在他所打造的世界里，感受他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摩根说，“我想拍一部电影，只是让观众沉浸在他的创造力中。”尽管这部影片或多或少地按照时间顺利展开，但它并非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人物纪录片。摩根这样处理的原因之一是，过去十年中已经有两部非常优秀的关于鲍伊的纪录片，它们分别是2013年的《大卫鲍伊：五年》和2017年的《大卫•鲍伊：最后五年》。前者呈现的是70年代初，鲍伊变身太空摇滚歌手Ziggy Stardust，推出“外星人”专辑《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以及将摇滚和日本歌舞町伎相结合，把摇滚演绎得妖娆华丽的阶段，而后者则关注他人生后期的创作阶段，他与超模伊曼的婚姻，以及他在接近生命的尽头时创作最后一张专辑《黑星》的过程等。这两部纪录片都很精彩，很难再超越。

《月球时代白日梦》声色俱炫，令人听觉视觉全然满足，简直是一部史诗般的摇滚乐盛会！不过，有些音乐片段震耳欲聋。摩根在电影放映之前的讲话中甚至开玩笑，提醒大家看片大概需要戴耳机。电影收录了鲍伊的48首音乐作品，由奥斯卡获奖混音师保罗•马西（Paul Massey）操刀混音。保罗也是《波希米亚狂想曲》的混音师。

毫无疑问，鲍伊是一位伟大的摇滚明星，然而，在摩根的新作中，鲍伊除了是一位重要的音乐家与歌曲创作者，他还具有众多其它方面的才华。正如片中援引美国脱口秀主持人迪克•卡维特（Dick Cavett）的一句话：“他是谁，他是什么，他从哪里来？他危险吗，聪明吗，愚蠢吗……他疯了吗，头脑清醒吗，他是男人，还是女人，他是机器人吗，他是什么？”《月球时代白日梦》呈现，鲍伊不仅致力于音乐创作，还在绘画、舞蹈、电影、写作和表演等方面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探索。鲍伊真正的梦想是进行不同的艺术创作，而音乐只是他艺术表达的一种方式。摩根的影片似乎消除了人们对鲍伊的诸多偏见，比如，他就是那个瘦白公爵吗？他就是那个虚拟人物Ziggy Stardust吗？他就是那个“雌雄同体”之父吗？这部电影将鲍伊的不同“面目”和他在不同阶段的艺术尝试融合在一起，不仅呈现了鲍伊的百变前卫，更呈现了其潜在的连续性。

1978年大卫•鲍伊在他世界巡演的伦敦站演唱会现场，图片：Getty Images

鲍伊在影片中谈到故意用某种策略避免陷入像哥哥那样的精神疾病，这种策略便是不断进行艺术尝试。在影片中，鲍伊将自己作为画布——将自己打扮得形态各异，如同艺术家为画布上的人物画上色彩，在舞台上，他也将自己塑造成不同的形态，如同雕塑家创作自己的雕塑作品。有一个片段，鲍伊有些不安地谈自己的画作，谈到有人邀请他办展，他都拒绝。之后，摩根向我们展示了他的这些画作。这些作品抽象又深刻，令人惊叹不已。鲍伊在不断探索，不断挑战自己，不断变化，这才是真正的鲍伊。这种变化不是为了追求某种现代化，也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一种“流动性”。它只存在于当下，可能转瞬即逝，但当它正在发生时美丽无比。

这部电影并没有涉及鲍伊人生的负面，而自始至终呈现他积极向上，充满艺术活力，热爱生活的方方面面。但鲍伊确实在片中谈到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特里•伯恩斯，他表示是哥哥点燃了他的求知欲。伯恩斯曾送给弟弟一本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鲍伊认为这本书对他的影响很大。影片呈现鲍伊永远充满生命力，从不放弃探索新的领域，这也正是《在路上》要体现的主题。

鲍伊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塑造了无数不同的造型，被誉为“摇滚变色龙”，而《月球时代白日梦》所呈现的他也是千变万化。他去柏林与布赖恩•伊诺 (Brian Eno) 录制“Low”时，那是他的后太空人时代，在电影中，我们也看到他在70年代末表演《英雄》时的杰出片段。片中有一段他在《严肃的月光之旅》中在自动扶梯上上上下下，又像是某位孤独的英雄。

鲍伊的一些形象可能看起来很冷漠，令人产生一种疏离感，然而在影片中，他的一些回答给人的印象却是温暖而诙谐的。“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冷漠和超然，”他说，“因为我不是。”在谈论70年代的文化分裂时，鲍伊说他接受了“一切都是垃圾，但所有垃圾都是美好的”的想法。在英国某脱口秀节目采访他的片段中，他身着华丽的服装，却故意露出一嘴大黄牙，这幅模样看起来比他塑造的外星人还要怪异，但他在回答中却极尽真诚有礼。他似乎在表示：我就是这么古怪。影片中，摩根将鲍伊接受采访的片段拼接在一起，看起来像是鲍伊的自述贯穿影片始终。这样的呈现让人感觉，鲍伊时时都在思考他在特定时刻的处境。

2016年1月10日大卫•鲍伊去世，图为1月11日在伦敦的Brixton，一副大卫•鲍伊的壁画下摆放着纪念鲜花。图片：Getty Images

鲍伊领先于他的时代，也领先于我们的时代。他从科幻小说、日本戏剧和好莱坞文化中汲取养分，他的性别革命早早预示了今天关于性别认同的辩论。他塑造的汤姆少校这个向未知领域出发的独旅者形象，也似乎在预示未来我们可能需要到太空中寻找新的家园。鲍伊是一个富于变化、最神秘莫测的艺术家，也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哲学家。片中最打动我的是他说的这样一句话：“我希望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在各自的一生中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