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乃顾

本月，谢欣舞蹈剧场连续三天带来《一撇一捺》《未·知》以及《执迷》三场风格迥异的舞蹈作品，登台北京天桥艺术中心。

摄影/袁锋 茅玲

《一撇一捺》是谢欣舞蹈剧场巡演最多、观众最熟悉的作品之一。跃动着中国书法挥毫泼墨的写意脉象，交融着世间万物相依相生的精神情感。因为有了连接的支点，一撇一捺撑起了中国汉字“人”。但当舞者用身体动作构建连接，支点不止一个的时候，孤独的“人”不是被放大了，而是被复制了。但一个人滋生而出的孤独感却被热闹的伙伴感取而代之。这股从简洁中自发生长出来的力量，令人欣喜，叫人欣慰。

《未·知》由两部作品组成。上半场的《…之后…》是谢欣首次与香港戏剧编导潘振濠的跨界合作，通过舞蹈动作、台词演绎，讲述男女之间微妙复杂的情绪流转。下半场的《层次》由以色列编导Eyal Dadon为舞团量身打造，通过或诙谐、或规则、或生动、或僵化的身体展现，不仅呈现出物化世界的丰富层次，更是细腻描摹了迥然相异的心灵世界。

《执迷》是舞团沉淀四年后的全新力作，首次在北京的舞台上演出。谢欣也从舞台上绽放光彩的舞者转身抽离，担任编舞。作品融入戏剧构作的编创，探索在新鲜丰富的戏剧意境和关系中，身体表达的自由感知和无限可能。

总的来说，连续三场演出，每一部作品的舞蹈语汇风格各异，年轻舞者演绎着时间、空间、力度各维度上的舞蹈艺术，又充分结合现代舞美、灯光设计、音乐音效等综合舞台元素，给观众带来意料之外更新鲜多元的舞蹈审美。谢欣的编舞风格也日渐成熟，没有惊世骇俗的先锋前卫，也没有曲高和寡的生疏距离，而是真正立足舞者身体的探索、创造和表演，以“新的态度”和观众对话、产生共鸣、引入思考，呈现出自由、真诚、包容的舞团风格。

舞者谢欣，拥有时刻备受瞩目的个人魅力，立台镇场，光芒耀眼，气度非凡，她的每一次跳跃翻腾，都会带来不可思议的惊喜，令人充满想象和期待。编舞谢欣，转换身份，转换视角，跳出有限舞台的束缚，在更大的创作空间里，自由腾飞，建立起多维度、高密度的连接，探索团队共同成长的兼容性，挖掘并释放出每一位年轻舞者身体里蕴藏的无限可能。三场演出结束后的演后谈，不同的舞者讲述着各自的表演感受，但几乎每一个人都表达了对伙伴的信任和对团队的认同。

除了表达我对谢欣和每一位年轻、认真、可爱的舞者以及作品的喜爱，还有两个小问题想提出来和大家探讨。

一是关于思考和探索舞蹈和戏剧跨界合作实践。以《…之后…》为例，这部作品有相对明确的叙事文本，有具象写实的戏剧元素。谢欣负责舞蹈和动作，潘振濠负责台词和戏剧表现。可以看出，两人合作编排，对彼此是有启发有收获的，但最终舞台呈现，没有《一撇一捺》的品相和气度，也无法收获《层次》的好感度，舞台元素又不如《执迷》里漫天白气球新奇惊艳。

《…之后…》讲述男女之间的寻常故事，舞者演绎情绪饱满，就连音乐也确实具备相当的渲染力。可惜，搬上舞台的生活实景道具一边丰富着一边干扰着舞者的表达，加上偶尔并不甚清晰的台词念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舞者的情绪。原本通过肢体和动作来展示不同思想和情感的舞蹈多意性，在这部作品里恰恰被过于强调的戏剧元素稀释了。观众的想象空间被侵占，原本充满期待的现场感染力也受到削弱。

谢欣大胆探索并表示今后将继续沿着与戏剧对话碰撞的方向前行，跨界合作需要扫清两者相融相生的路径障碍，需要探索寻找两者之间静置安放的平衡点，需要充分了解彼此索取和给予的内在能量为何。

二是关于编舞作为主创对舞者的引导和把控。《执迷》演后谈上，有舞者说“今天没跳好”，还有舞者表示“没有跳出编舞谢欣想要在作品中表达的意思”。谢欣舞蹈剧团的“谢欣标签”在这里被加粗放大了。尽管谢欣在接受专访时曾说“我比较排斥别人说，这个一看就是谢欣编的，我不想这么快就摸到尽头，这么快就被定型”。

如何“去谢欣化”，似乎成了这个年轻舞团现在就要面临的问题。不论在场表演的舞者还是幕后的编舞，甚或包括台下观众，都应认识到现代舞所呈现出来的自由、个性、多元的当下意义。用肢体和动作来表达的一定不是唯一理念，也一定不是经由二手传递出来的思想。现代舞单纯直观地展现，观众单纯直观地感受，并不需要做非此即彼、是非对错的解读。舞者在观照自我和与现场他人的真实互动中，展露着独一无二的个性，这恰是最应珍贵和保护的单纯。舞台上没有对和错，演出中也没有好和不好，只需要问舞者，今天跳得爽不爽；问观众，今天看得爽不爽，就够了。

感谢谢欣舞蹈剧场与初夏北京结下的三日之约。由衷希望，令人期待的谢欣能一如既往保持“来势汹汹”的新作频率。我相信，站在“现在时”的今天此刻，现代舞一定会在未来投射出绚丽曙色。（乃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