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后的人,可能会爱上改造人

1967年,木城雪户出生在东京都,他从小喜欢画漫画,高中时决定成为漫画家。

他最喜欢的是《1984》、《银翼杀手》和《疯狂的麦克斯》这类反乌托邦题材的作品,他的创作方向也深受此染,他爱赛博朋克。

1990年前后,他为自己一直想画的赛博朋克漫画做了很多分镜设计,但创作上一直不顺,杂志社编辑建议他改用女性做主角,于是就有了《铳梦》。

1992年,木城雪户的力作《铳梦》开始在集英社的《BUSINESS JUMP》杂志连载。后来《铳梦》的影响力扩散到全球。

27年后,历经周折,由《铳梦》改编而成的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上映。

《阿丽塔》的故事发生在26世纪的赛博朋克近未来,一个废土世界。伊德医生从垃圾场捡到了只剩下一个头的改造人少女,把原来为女儿打造的躯体给了她,同时把已逝女儿的名字也给她——阿丽塔。

整个剧情是经典的英雄之旅,阿丽塔踏上考验之路,最终找回自己。故事并不复杂,但故事背后是座座连绵冰山。

因为篇幅所限和叙事需要,冰山理论贯穿全片,一小部分信息浮于水面,大部分信息藏在水下,靠你自己去想象和感受。当然这是好看的叙事,一白不留的故事是你看不下去的国产烂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冰山,伊德医生和他老婆从天空城被打到钢铁城,然后又经历了丧女之痛,苦逼重重下,他迎来了最好的礼物,阿丽塔。

他把阿丽塔当成了女儿。看他俩的戏,我简直可以想象出假如我有一个女儿大概是个什么景观。伊德不求阿丽塔有多大本领,只希望她能平安度过一生。

但还是要不可避免地经历她的叛逆期,不可避免地慢慢等待她成长,不可避免地遭遇那个她愿意把心献出来的男人。这一段儿简直可以剪一个科教片,就叫《如何养育一个女儿》。

阿丽塔也把伊德医生当成了亲爹,父爱是她复活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感情。阿丽塔苏醒后没有任何记忆,她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人生和全新的世界,她放开身心去迎接所有的陌生。

在这个切入视角下,所有观众其实是跟着阿丽塔同时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同步探索,同步感受。

卡梅隆说随着阿丽塔一点一点找回更多记忆,这个角色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她不仅需要弄清楚自己是谁,也要决定自己到底要变成怎样的人。

这个剧作内核非常牛逼:阿丽塔在弄清自己是谁的同时,也可以决定自己是谁。

客观上,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清晰的自我定位,「我是一个战士」。

这个定位促成了整个电影的爽快感,阿丽塔一言不合就翻脸,机甲术打到你六亲难认,绝对不给你缓和的机会。

这儿插一段儿,木城雪户说机甲术其实是源于地球的一种武术,它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中国的咏春、太极,日本的柔术等等,这些古武术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新的格斗术。

在漫画的设定里,当人类开始迈出地球后,人们开始追求在零重力下也能发挥威力的拳术,于是,一种从空手道发展而来的格斗术,也被融入进来,形成了机甲术,属于近身小型格斗术。

再说阿丽塔,主观上,她是一个非常愿意用感情去换感情的人,她是一个复杂矛盾体。

卡梅隆解释过这种复杂,他说阿丽塔不会因为自己而产生恐惧情绪。不管敌人有多强大、多凶恶,她都不会退缩。正因为如此,她成了一个描写起来非常困难的角色,因为你很难在她身上找到弱点:

之后我意识到她真正的弱点在于,虽然她不会因为自己而恐惧,但是她会为自己爱的人而担惊受怕。所以这个故事将围绕阿丽塔的情感纽带、背叛以及一切她所了解的人类本质展开。

伊德医生这个人很有意思,人如其名,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医德。再牛逼的改造人,见了伊德医生都硬气不起来,医生一句「不给免费修了」,他们就得尿裤子。

伊德医生注册成为赏金猎人,为的就是拿到赏金维持自己的公益医院,帮更多没钱的改造人修胳膊换腿。

说是硬科幻,其实驱动整个故事的还是柔软的感情。卡梅隆自己也说,这部电影的背景虽然是宏大的科幻世界,但讲的故事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事。阿丽塔在片中一共动了两段情,一段给了伊德,另一段给了雨果。

雨果也爱上了改造人阿丽塔,尽管他的工作就是抢劫改造人。对于这段感情,我身边但凡看过这部电影的女青年都表示理解不了,阿丽塔在恋爱中展现的完全是一种电信诈骗最佳人选的状态,全身心投入,全身心付出。她们觉得这种反应太怪了。

其实一点都不怪,你仔细想,这可是阿丽塔的初恋。初恋啊,你的初恋你没忘吧,是不是都通了。

阿丽塔基本是一盏灯,点亮他在黑暗世界里遇到的人。她点亮了伊德,点亮了雨果,还点亮了绮莲。

片中几乎每个出场人物都有自己的冰山故事,很多人的冰山甚至被全部隐藏,想要更深层次地理解人物,需要借助原著漫画。

在漫画里,改造人格鲁依什卡被母亲生在了厕所,顺流而下,在恶臭的下水道里吃垃圾和老鼠长大,他向往地面的世界,却被人恶意烧成重伤,濒死之际,诺瓦救了他,给了一副大虫子的躯体。

完完全全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里有一个类比,其实地面上的钢铁城对一直生活在地下的格鲁依什卡来说,那就是他的撒冷。一直生活在钢铁城的雨果并不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他的目标只有撒冷。从下到上,只有仰望。从上到下,自古无良。

虽然是一部科幻片,但剧作内核还是反思人性,主创想探讨的是人与半人的关系,在那个废土世界中,每个人,都随时有可能被伤害,进而被改造,成为半人。

阿丽塔问雨果会不会介意她是改造人,雨果告诉她,「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类都更有人性」。这是木城雪户、卡梅隆、罗德里格兹共同想探讨的问题,到底什么是人,怎么才算一个真正的人。

木城雪户认为科幻绝对不是对科技发展和人类未来的预测。对于科技的未来,他同时存在悲观和乐观的看法:

悲观的就如大家今天对于科技发展可能会造成的恶劣影响的预测一样,这些确实有可能将会发生;乐观的是我还相信人类能够团结起来尽可能避免其发生。

如果半开玩笑的话,我能接受自己下半身不能行动时对下半身改造的程度吧,当然目前科技大概也就是到这个程度。

这种假设很有意思,你可以幻想,你成了钢铁城中的一员,因为一些遭遇,你必须接受改造,不接受就死了,但接受以后,理论上你就不再是完全的人类了,你如何自处,如何看待同类,又如何看待人类。

披着这种代入感,你可以再刷一遍《阿丽塔》,重新感受一下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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