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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呀,这里是夏泉在捞书。
今天夏泉跟大家分享一本特别的诗集:
前段时间周星驰过60岁生日,互联网上掀起了一阵感念、赞美星爷的热潮。
#人人都爱周星驰#的词条直冲热搜,网友纷纷在词条下留言:
每年N刷,台词都会背了!
他的电影是陪伴我们长大的记忆!
每一个角色都好有魅力!
更重要的是,我们长大经受社会的毒打之后,才发现星爷的喜剧绝不是简单的嘻嘻哈哈,而是盛满了小人物的悲哀。
他电影里的主角几乎没有光鲜的强者,只有卑微潦倒的穷人、弱者、异类。
反观近些年的国产影视作品,这样的主角几乎都看不到了。
要么是有钱有地位的霸总、二代,要么是有颜有学历的精英、网红,穷人成了推动或阻挠他们谈恋爱、搞事业的工具人,还多是心肠歹毒、爱耍手段的坏人。
就像华东师范大学的毛尖教授批评的那样:
“影视剧是全中国最封建的地方。按地位财产分配颜值,按颜值分配道德和未来。”
“上个世纪,左翼电影千辛万苦把清白的良心还给了底层,一百年不到,我们的影视剧又把心机和穷人,天真和富人进行了连接。”
明明是拍给大众看的作品,但搞创作的人已经脱离了大众。
所以他们拍爱情是工业糖精,拍创业是手眼通天,拍生活是浮光掠影,拍年代是虚伪矫饰。
不沉入现实的泥塘,摸不到艺术的根脉。
1000个不接地气的编剧可能比不上一位用心感受生活、用笔记录岁月的创作者。
就像“矿工诗人”陈年喜,他从未读过专业院校,也没学过写作课程,他只是怀着一点对文学的热爱,在数十年如一日的繁重劳作间隙,用笔记录下自己对生活的感知与反思。
他把那些诗句写在炸药箱上、岩石上、床铺上,没有一丝丝矫饰,只有沉甸甸的人生。
1、陈年喜笔下的底层女性
陈年喜诗歌中的女性形象,几乎是国产女性题材影视剧的反面。
她们不光鲜、不靓丽、不特别,甚至不够自我,从未高声呼喊什么独立女性的价值观。
但她们又是现实生活里真正的大女主,那么坚韧又顽强地迎击着生活的风霜,佝偻着、隐忍着、静默着,仿佛一场无声爆裂的电影,
陈年喜只是随便截取其中的一瞬,便能如投弹一般炸开观众的心海,余波汹涌,久久不息。
就像这首《吹》,他写妻子在病床前给自己喂饭:
一碗小米稀粥
在舀入勺子前
她轻轻地吹
在流入我的嘴唇前
她轻轻地吹
在进入我的身体后
她又轻轻吹了一口
那年腊月 峡河上大雪纷飞
她从自行车上下来
对着迎面的雪花轻轻地吹
在伸出手前
她对着落到手上的雪花
轻轻地吹
两手相握时 她对着自己的心跳
轻轻吹了一口
多少年里
对着那些卑微的 沉重的
物事和命运
她总是先轻轻地吹一口
然后用尽一生的力气
接住
喂饭是多么生活化的场景,吹雪是多么常见的微小动作,但小里埋藏着大,平凡细节里尽是伟大人格。
这个伟大是对爱人不离不弃的照料,是对爱情坚定不移的信仰。
她也曾天真烂漫,也曾细腻柔婉,尽管沉重的生活已经压得她不再轻盈灵动,但她从未因此放下爱人的手,而是用尽一生力气,接住命运所有重击,她是不屈服的女英雄。
再比如这首《缝补》:
在我的脚头
时序进入四月
长安进入傍晚
光进入黑暗
我的爱人 双手
脱下我脚上的袜子
在拇指的前端
有两处破了
和着头顶的灯光
内心巨大的怆恻
她细细地缝缀起来
最后 在她的唇齿
和纱布之间 线头
哏的一声 断了
我们对于爱情的理解
总是过于繁复
除了锦开花簇
还有细细地 缝补
是啊,影视剧里总是把爱情拍得富贵浮华,霸道总裁送房送车,高冷御姐约玩约饭,仿佛一旦脱离物质,他们就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
以至于观众也越来越相信“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一盘散沙”,贫贱夫妻的生活里没有温情浪漫。
陈年喜用他的诗歌反击着这种偏见,勤劳善良的小人物怎么就不配过温馨欢喜的好日子呢?
就像这首《生日的母亲》:
冬天的暮色来得早
白桦落光了叶子
灯火从村头依次亮起来
南山更加苍茫
母亲七十岁了
牙齿早已落入岁月深处
而笑意
还像新摘的棉花
今天是她的生日
儿女从四面八方归来
像一段旧了的江南岸
被春风又吹绿一次
有一瞬母亲给灶膛添柴
火光映着她的白发
像一片儿星光薄薄地铺在夜色上
整首诗苍凉又温暖,画面感极强,“春风又绿江南岸”,这是古典的意象,却承载着现代的思念。
那被时代被生活撕裂的骨肉亲情,在某一个特殊的时刻聚集黏合,那可能是母亲的生日,也可能旧年的除夕。
不必妄言小人物的生活有多么灰暗,那不过是一种金钱至上的傲慢偏见。
如果真要追问,不如多问问是什么让他们负重前行,是什么让儿女远离家乡、辜负父母,又是什么让人们停不下脚步、放弃了生活?
2、陈年喜笔下的乡村悲歌
可能很多影视剧创作者也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想更精准更深刻地刺痛时代隐疾,拍出让观众大呼共鸣的优秀作品。
但他们站得太高了,这个社会的层层分级就像道道屏风,让不同阶层的人们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只见眼前繁华,难闻远方悲哭,即使隐隐约约听见了,也说不真切,辨不明白。
就像你站在万丈高楼之上俯身往下看,再鲜活的人也成了渺小的蝼蚁。
你能看到他满地乱窜,却不知他为何奔忙,更不会懂得他那一刻的是焦急还是欣喜。
所幸我们还有陈年喜这样的诗人,生活在最底层,承受着最无情的暴击,灵魂却不失天真本色,写下一首首打动人心的诗歌。
就像这首《泡桐》,三言两语之中暗含契诃夫的神韵:
泡桐四月开花
不独时节 颜色也独立
花形也独特
不像柏树
有一张沧桑的脸
这么温顺又独立的树
伐倒后 却不配做栋材
泡桐的刨花有桐花的清香
不像楸树或梨木
有一股死气
第一次闻到它我两岁
比我看到的桐花早了一年
那一年父亲三十岁
给奶奶打一只一无用处的柜子
世上的好东西都具有不可模仿性
比如泡桐的清香
比如泡桐的无用
比如一位爆破工引燃炸药的一瞬
恐惧与快乐
他所写的那些最微末的小人物的情绪潮涌,有喜有悲,有激昂扬有落寞。
即便他们口不能明言、言不能闻听,但那些情绪真实地存在过,真实地填满过一颗心。
再比如这首《苦难是天上的星月》,简直是城市化背景下的乡村疼痛文学:
姐姐
此刻 你与十万青麦同在
饱满的汗粒与禾香把你包围
在广大乡间 这是最平常不过的图景
不同的是 在这个春天
你饱满的乳房停止了水声
村庄已经一病不起
它的孩子奔向了四方
在这个春天
有一条河流提前干涸了
在春天之前 或者更早
一定是什么入侵了它们
一枝桃花 一个声音
或是一股时代的洪水
此刻 它的伤疼多么饱满
仿佛五百颗麦粒同时受浆
姐姐
追赶大雪的人满头尘沙
他四顾苍茫 内心喑哑
瓦楞上的月亮走得那么快
他永远相差十步
姐姐
苦难是天上的星月
照见人间细小的碎裂
城市的崛起加剧了农村的陷落,富人的腰包装满了穷人的血汗,所以,繁华盛世里怎么可能没有刺耳的哭声呢?
什么东西永久地消逝了但无人在意?什么伤害真实地发生了但无人问津?
当我们被遮住了眼睛、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符合主流调性的“正能量之声”,那这个社会的向阳面还有多少可信度呢?
当虚假堂而皇之地代替了真实,真实就会成为无处栖身、必须躲藏的“法外狂徒”。
当一次次努力只能化作一场场徒劳,徒劳就会成为难解的命运。
这首《在徒劳的事物之间》,就像一个荒诞的现代寓言:
身下是平整的木板
头顶上方也是
它们让我又一次
嗅到了你的气息
淡淡 悠长的松油味
父亲 我们已远 像戌时到辰时
中间隔着漫漫长夜
而一块床板打通阴阳
这里是北京
你一辈子向往的皇城
这里是皮村
其实你来过并且生活了一生
这里的人都是拆洗日子的人
人间日月 因为这样的劳动常新 弥久
我们都是赌命的人
不同的是你选择了木头 而我
选择了更坚硬的石头
你雪一样的刨花和锯末
我铁一样的石块和尘屑
铺在各自的路上是那样分明
这一年你住在山上
而我几乎走遍千江万水
其实人的奔波不过是
黑发追赶白发的过程
我们想想
有什么不是徒劳呢
作为徒劳者 奔跑在徒劳的事物之间
努力而认真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片土地上老百姓的生活这么难?
为什么他们只能接受命运的鞭打,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那么付出那么沉重的努力,最后只是徒劳?
是谁抢夺了他们的成果?又是谁艰难了他们的道路?
当提问越紧越深,答案就越近越明。
无数陈年喜催着我们,无数个我们又汇集成一个陈年喜。
他在不停写作,就是在不停地提醒我们:
不要停止思考,不要忘记反抗,不要丢失那颗为弱者痛、为生民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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