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评分8.3,在2022年国产院线电影排名第一,还是唯一一部入围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片,《隐入尘烟》以及极高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眼前。
作为文艺片的它并不是华而不实的,而是十分接地气的。电影所记述的群体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群体,它就是占中国总人口的40%而近几年极少出现在大荧幕上的农民。
电影讲述了两个被各自家庭抛弃的底层农民,经过包办婚姻后度过一年四季,夫妇间从陌生到熟悉从相知到相守的心路历程。这个发生在西北黄土地上关于底层人民的悲喜剧,被善于拍摄乡土人情的导演李睿珺极其写实的记录下来。电影缓慢的跟上两位农民夫妇蹒跚的步伐,走进他们的生活,和他们一起度过春夏秋冬,和他们一起经历苦难与欢笑,最终隐入烟尘。就是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把一个温馨但又残酷的真相揭露在观众的面前,我很受触动。
导演李睿珺一直想拍摄一部关于一年四季的电影,用以表现人和自然土地的关系。电影的叙事时间很明确从冬天开始到下一个秋天结束:冬天蓄意着开始,秋天意味着结束。
马有铁和曹贵英的故事立足的基础是脚下的黄土地。他们作为被家庭抛弃之人一直是边缘化的生活:睡在畜棚里,所以贵英特别想要一个家。可为了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马有铁开始劳动,用着大地给予的粘土和水建造新房子,这时的土地立体写为变成了他们的住所,是土地庇护了这一家人。
而作为农田的土地,更是夫妇生存的依赖。四季变化后,在人的劳作下,土地可以从贫瘠荒芜变成硕果累累,正如马有铁所说:土是干净的东西,不管是有钱有势的,还是其他啥的,只要有一袋麦子。
就能种出几十袋来。还有就是尘归尘土归士,人靠土中生,中到土中去,入土为安,隐入烟尘是我们所有人的归宿,电影中的夫妇最终也会如此。
关于马有铁和曹贵英,电影没有把他们当成工具去论述什么,而是把角色塑造得相当饱满立体。他们相濡以沫,共同经历苦难,共同获得收获。老实本分的他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生活相当幸福,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雨夜抢救泥砖的那场戏,这也是两人关系升温和故事走向转折的关键节点。在此之前的两人极为生疏平常不怎么对话,但是在雨夜中摔倒的他们互相搀扶却怎么也站不起来,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他们放声大笑,在经历了这些后也顺利袒露心扉。
另外是在水渠里洗澡,桥上时不时经过车辆,两个人把着急流中的木头,有铁给贵英隔着衣服搓后背。两场戏都是人物在其他时刻没有进行的亲密接触,戏的始终人物的心境都出现了变化,并且有真实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动。让两人关系从生疏到熟悉的过程是靠自然的依托,电影也含蓄的表达了对人在苦难境遇中展现旺盛生命力的赞美。
电影中的马有铁是一个理想化的人格,他极其的善良,富有同理心。她珍爱自己的毛驴如家人,把鸡蛋孵化成鸡,把拆迁掉的燕窝重新安在自己的房子上。他与这些动物间的深沉感情,似乎已经超过个电影中某些人与人之间的表现。电影中的黄土地从不死寂,而四处充满着生命力,这原与马有铁对于其他生命的尊重和平等守护,如同大地对所有生命都包容。
马有铁只想和曹贵英有一个家,或许是同情彼此遭遇的苦难,他格外疼爱着贵英,每搬一次家,他不变的就是挂上红双喜;自己不舍得做坏驴车,他大方的让贵英做;辛辛苦苦的建好房子,想着卖完丰收的谷子,可以给她买一个电视,看好病。可是如此善良单纯的梦想就这么悲剧性的破灭了。悲剧的源头呢?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提到乡村乡土,就会有一个刻板印象,那就是落后贫穷。但其实根本就不是种地就会贫穷。电影作为现实主义电影,站在土地上完成了批判性思考。包办婚姻后,他们依然无家可归,他们住的房子一直都是废弃的或者是无人居住的空房,他们没有自己的家,而政府要建设美丽新农村对空房进行拆迁,导致他们一直在奔波。
而在农田里种地一直是廉价的,承包商张永福又一直在剥削农民的地租工钱,粮食克扣重量。贵英用草编了一只毛驴送给马有铁,马有铁感叹:草作的驴子就不用因为草而受人使唤了。农民们早出晚归一年四季,也换不到多少收获。农民虽不是麦子长在地里,但也牢牢的和土地在一起,还能去哪呢?
前文所说的公平关系其实也在被打破。张永福病了需要马有铁的熊猫血,他的弟弟每次都是假惺惺的上门讨好,又不耐烦的送人离开,送几件廉价衣服就报了救命大恩。贵英生理失禁,弟弟吸着人家血,还嫌人家脏。果然,穷人的血比尿还廉价。
最终可能也是因为那场雨夜,贵英发烧在守候有铁回家的路上溺水而亡。马有铁最终郁郁而终。两个人的命运就像他们孵化小鸡时做的鸡笼,把灯泡放在里面,墙壁上的光影好似走马灯在跳跃。他看似浮华美好,但实际摇摇欲坠。这种浪漫终归是破碎的,更多的是贯穿其中的沉重的苦难。
在全民脱贫的今天电影好像格外苍白,新农村的建设让夫妻流离失所;特困补助的低价住房,让只会种地的农村人进入城市还能干什么呢?那些马有铁珍爱的驴、猪和鸡又该去哪呢?马有铁走了之后,作为空房被拆迁的新房,所得的赔款又是谁受益了呢?
电影里没有天灾,全是人祸。人物的情感无处寄托,也不知马有铁走了后他那久久不愿离去的毛驴结局如何?来年的燕子又该何处安家?善于拍摄 乡土人情的导演李睿珺在视听语言上更娴熟了。那跳跃的走马灯,废墟中的红双囍,燕子窝,大雨夜,喜字变遗像,还有草毛驴。电影慢慢的将人与生命的本我表达,凝视着让人诞生又归去的土地,似乎这一切本来就不应该是残酷的。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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