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不会飞,但会开飞船?飞船烧燃料,还要买混元气?
你能想象这是一个中国古代神话故事的情节吗?好像不太能接受吧?就像大家也无法接受,我们这个有着无数璀璨神话传说的国度却被认为“没有神话”!
01 “没有神话”的神话大国
大家都爱科幻故事,所以科幻题材在好莱坞电影中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且经久不衰。因为人类向往未来,更喜欢畅想未来。
如果我跟你说,所有的科幻都来自神话,你相信吗?
试想一下,无数电影中的那个未来,那个幻想出来的世界和技术我们从未见过,却依然会相信——嗯,会是这样的!为啥?
因为——对于未来的想象来自历史,科幻的基因在神话。
比如《复联》中的雷神,洛基,奥丁,乃至阿斯加德都是来自北欧神话体系。
比如异形前传故事《普罗米修斯》,讲的是未来太空考察船“普罗米修斯”号在宇宙深处探索人类的起源,而“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神话体系。
还有《明日战记》也属于未来科幻题材,而两重型机甲刑天和穷奇的名字却都取自我国《山海经》中的神话人物。
其实不光是在电影中,就连现实中我们很多的技术,乃至最尖端的航天器也都是用神话中的人物命名的,比如第一颗绕月卫星“嫦娥一号”,火星车“祝融号”,太阳探测科学技术实验卫星“羲和号”的名字分别取自中国神话中的月亮女神,火神和太阳女神,同时对应了对月亮,火星和太阳的探索,既浪漫又特别贴切。
还有大家最熟悉的手机操作系统“鸿蒙”,这个名字对于熟悉中国古典文学的朋友来说并不陌生。
小说《红楼梦》第五回的唱词云:“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小说《西游记》中亦云:“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
在中国神话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世界是一片混沌,因此把那个时代称作鸿蒙时代。
其实类似这样的案例举不胜数,这里就不再一一赘述,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补充,下面言归正传。
由此可见,科幻为人类提供无尽的想象力,是我们不断打开未知大门的源动力,它一直是科学的一个部分。先幻想,再依照幻想去探寻可能性,然后再交给科学去证实,去实现。
那么这个幻想又从何而来呢?那便是神话。
神话是一个民族对于世界起源的想象。如今,科技成为我们证实神话的途径。因而无论是科幻电影的核心故事来自神话,还是高科技的航天器以神话中的人物命名都绝非偶然,这全因科幻,科学与神话的关系是一脉相承。
但殊不知,在中国古文献中并没有“神话”这个名词。神话学界普遍认为“神话”这一概念是在1902年,才从日本引进到现代汉语中的。
从1902年算起至今,“神话”这一概念作为文化研究至今已有整整120年历史。而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我们这个充满神话传说的国度却在很长一段时里被西方认为“是一个没有神话的国家”。
因为我们在将神话题材作为文化资本的意识,运用和普及起步太晚!放眼世界,神话早已是文化产业,尤其是影视行业关注的热点。
越来越多的当代作家,编剧和导演意识到神话原型的巨大文化号召力和影响力。于是2001年的《指环王》和《哈利·波特》2005年的《纳尼亚传奇》,2009年的《阿凡达》相继成功,在影视圈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新神话主义”浪潮。
日本动漫就更不用说了,以《火影忍者》为例,充分继承和展现了日本创世神话的元素。好莱坞电影,日本动漫就是依靠从众多经典神话中汲取灵感,吸引了全球数十亿观众。
而我国虽然拥有丰富的神话资源,除了早期的《大闹天空》《哪吒闹海》,至今尚未产生在国际影坛具有广泛影响力和极具代表性的神话人物形象。
我国进入21世纪后,伴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在全球更受重视,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各族民间神话才受到更广泛的关注,其文化传承活态标本的性质,给艺术带来了巨大的启迪。
我们的电影从业者们也终于意识到,将神话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的重要性。
因而,自2015年《大圣归来》开始,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缘起》2020年《姜子牙》2021年《白蛇2:青蛇劫起》《新神榜:哪吒重生》再到如今的《新神榜:杨戬》,这几年神话故事改编的动画电影几乎就没停过。这些取材于神话的影视作品,在电影市场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尤其《大圣归来》和《哪吒之魔童降世》,堪称现象级的电影,这也反映了观众对传统神话再创新的期待和需求。当然,这些作品中有观众非常满意的,也有被诟病的。而重要的是,它们存在和继续下去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因为从目前来看,我们距离打造出《指环王》系列这种史诗级“新神话主义”的电影巨作还尚需时日。而动画电影也许正是我们学习技术,打开思维,储备人才的练兵良机。以符合大众审美和价值追求的作品,打造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中国“新神话主义”作品。
《新神榜:杨戬》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02 新神榜之前,杨戬的前世今生
讲真,《新神榜:杨戬》的故事不好讲!
这两天有很多看过的朋友说它的故事差,没看明白,有很多BUG,下面听我给您细细讲来,您再看看这个故事是不是改编得相当有意思。
杨戬何许人也?民间俗称“二郎神”,中国神话代表人物之一。在中国神话体系中杨戬的身份比较尊贵,一说是玉皇大帝妹妹的儿子,一说是玉皇大帝三女儿,天庭三公主云华的儿子。那他到底是玉皇大帝的外甥,还是外孙呢?这里有必要做一个说明。
在吴承恩百回小说《西游记》第六回《小圣施威降大圣》中所描写的是妹妹之子。
一是杨戬亲口所说:“吾乃玉帝外甥,敕封昭惠灵显王二郎是也。今蒙上命,到此擒你这反天宫的弼马温猢狲,你还不知死活!”
然后孙悟空说:当年玉帝妹子思凡下界,配合杨君,生一男子,曾使斧劈桃山,是你么?
而在比小说《西游记》成书晚的《二郎宝卷》中则说,杨二郎的父亲是杨天佑,他与斗牛宫仙女云花女相恋,云华女下界与其婚配,并生有一子。斗牛宫仙女便是天庭的三公主,玉皇上帝的三女儿云华。
还有,小说《西游记》中讲二郎神降服孙悟空是天庭命令的,而《二郎宝卷》中讲是因为孙悟空将二郎神的母亲云花娘娘(即云华)压在了昆山,二郎神有报私仇之意。
所谓的“宝卷”是指由唐代寺院中的俗讲演变而来的一种中国传统讲唱文学形式,一般都是以所涉及的神仙命名宝卷名称,比如《伏魔宝卷》讲的就是关公成神的故事,《二郎宝卷》讲的就是二郎神杨戬。
小说和宝卷对于“西游”故事的描述存在着巨大的差异。虽然《二郎宝卷》成书的时间比吴承恩百回小说《西游记》晚,但也有观点认为《二郎宝卷》中西游故事的原型很有可能是小说之前民间流传的西游故事。
这里也有一个知识点,其实在吴承恩百回小说《西游记》之前西游的故事已在民间以讲唱文学的形式流传了八、九百年,流传的形式基本上是口耳相传,在这个过程中,故事也不断被误听和误写,或加工和改写。
如《二郎宝卷》的发现和收藏者,学者胡适所言,在民间流传阶段“取经故事还在自由变化的状态”。这也是神话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所特有的一种活态标本性质。
神话的有趣,就在于随着历史的发展,它不断地在发生变化,拥有众多的版本。那么之于杨戬的母亲,目前普遍公认的还是玉皇大帝的三女儿云华,也就是说,杨戬是玉皇大帝的外孙。因为母亲违反天条与凡人结合被镇压桃山,年少时,杨戬斧劈桃山救母。这个事迹让他成了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敢跟天庭对抗的他代表着对不公和强权的反抗精神。
至于后来,他的外甥沉香劈山救母故事,流传得比较晚一点,据著名学者,中国神话学会第一任主席,中国第一部神话专著《中国古代神话》的作者袁珂先生考证,沉香的华山救母,其实是对二郎神桃山救母故事的模拟。
简单概括一下,年少时,杨戬斧劈桃山救母,少年时助周伐纣,作为姜子牙的得力干将,单挑魔家四将,屡建奇功。封神大战后,杨戬是为数不多的未阵亡而肉身成圣的神仙。没想到的是,曾经劈山救母的经历复制到了自己的外甥身上。杨戬妹妹杨婵也触犯天条与凡人结合,他亲手将妹妹镇压在华山下,并阻挠外甥沉香救母。成神后的杨戬,座下有哮天犬,手持三尖两刃刀,锁过齐天大圣孙悟空。仗着自己是玉帝的亲外孙,牛掰到“听调不听宣”。
以上便是杨戬这个人物在中国神话中大致的生平故事。对于了解杨戬故事的人来说滚瓜烂熟,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以上几句话就概括完了,我倒想看看《新神榜:杨戬》能把两代劈山救母的故事捏到一块讲成个啥样?
03 新神榜之后,难以创新的创新
结果还真出人意料!首先,编剧对这个老掉牙的故事进行了大刀阔斧却毫不违和地改编,极为新颖有看头!
《新神榜:杨戬》的底层故事取自《封神榜》。发生于“封神大战”的一千五百年后。世间万事万物,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这是天道。
天庭也不例外,昌盛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庭此时已经衰落,在神界的神仙们都不会飞了,所以要遨游神界都起用了以“混元气”为能源的飞行器。
这个设定让人第一眼就惊艳了,让这个在大家脑海中都是高高在上的仙界“啪”就落了地!在以往的神话故事里,仙界总是云雾缭绕,金碧辉煌。但在“新神榜”的世界里,你可以看到神仙们居住在“赛博朋克”风的城市。他们的生活里也需要“蒸汽朋克”风的飞船为交通工具,也需要工作。
有顺风耳的老鼠精在酒坊当小厮,还负责有偿打听消息,生活气息浓郁。
神仙们不仅有工作还有娱乐,博彩,听戏,歌舞应有尽有。特别是还原了敦煌莫高窟上所记载的飞天舞,唱词用的是曹子建(曹植)创作的的《洛神赋》。
还有《山海经》中无头刑天的造型等,底蕴之深厚,画面之华丽,无不让人惊叹连连。
在这个天庭大衰败的大背景下,十几年前,杨戬的亲妹妹杨婵接替自己母亲的使命,用宝莲灯将玄鸟镇压在华山之下,但是玄鸟的力量逐渐强大,这时兄妹二人以杨婵的身体和杨戬的一只眼睛为代价再一次将玄鸟封印在了华山之下。
杨戬只好将外甥沉香安置在金霞洞,而外界传闻,是因为杨婵与凡人结合违反天条,杨戬亲手把妹妹杨婵镇压在华山的杨戬在大战时被宝莲灯所伤,天眼从此闭合,失去了大部分的法力,被开除公职的他成了一名赏银捕手,靠抓天庭通缉的逃犯为生。
一日,杨戬接受了一位神秘访客的赏银去追捕一位少年,意外发现少年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沉香。
通过一番探查,杨戬发现外甥沉香在金霞洞的十几年里,师父和师兄对他并未好好教导,而是对其非打即骂,造成孤苦伶仃的沉香严重的逆反心理。
后来在巫山神女婉罗的帮助下,沉香打伤了师父叛逃师门,开始寻找宝莲灯,想要劈开华山,解救母亲杨婵,但受到以金霞洞为代表的天庭势力的极力阻挠。
注意,比较前文中我们从《西游记》《二郎宝卷》《宝莲灯》了解过的沉香救母的故事,我们会发现,在传统神话中,无论是杨戬的母亲云华,还是妹妹杨婵,皆因和凡人相爱,触犯天条而被镇压于山下。
而在《新神榜:杨戬》的故事里,她们却都是自愿看守玄鸟的守护者。如此巨大的人设转变,意义何在?
其实,她们都是权利的牺牲品,在金霞洞之前,杨戬的母亲是被当时的正统所利用,以身镇压玄鸟出世。杨戬自小随师父玉鼎真人学艺,他想学成后劈开桃山救了母亲,附带结果就是玄鸟出世,天下大乱。
玄鸟到底是什么?或代表着什么我们后边揭露。
说白了,杨戬的师父玉鼎真人想要自己开山立派,统领仙界,所以就是让杨戬劈开桃山,放出玄鸟,天地崩塌,人间是武王伐纣,仙界也重新洗牌,金霞洞顺势成为封神之后仙界最大的赢家——统领仙界一千五百年。
换句话说,玉鼎真人是促成杨戬劈山救母这个行为的最直接,也是最大的受益者。首先看透这一层,一定就不觉得《新神榜:杨戬》的故事看不懂了。
到如今,又轮到了沉香的母亲以身镇压玄鸟出世,可这回为啥是对沉香是百般刁难和欺凌,不教他法术,极力阻挠沉香救母,放出玄鸟呢?
这里我做一个猜想,所谓玄鸟出世,天下大乱,正是一种天道轮回。所谓不乱不治,玄鸟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力量,纵使仙界也压不住,镇不服,它代表的就是秩序更迭,新旧交替,是亘古不变自然法则。
具象到《新神榜:杨戬》的故事中,放出玄鸟就意味着推翻上一次的封神榜,重新排榜。
以杨戬的师父玉鼎真人为代表的金霞洞,所统领的天庭上的所有神仙,都是上一次封神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之所以愿意促成杨戬年少劈山救母是符合他们趁机上位的利益。而沉香劈山救母时,他们已经是不愿洗牌的既得利益者,所以百般阻挠。
因此,只有在上次封神中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地位的申公豹拼死都要帮助沉香的真实原因也正在于符合他的自身利益,洗牌为他带来权力重组的机遇。这也清楚的解释了为什么巫山神女婉罗要结果他。
因为申公豹是上一次权利斗争的失败者,或者说是一个失败版本的玉鼎真人。他的出发点不是什么大义,只为了获得上次封神大战中没有得到的权利。倘若这次他成功,势必又会成为下一个玉鼎真人,建造另一个金霞洞,也又再次利用杨家女人保住江山。所以,婉罗怎么能不了结他。
整个故事在我看来,就是玉鼎真人借助于杨戬的母亲得势,借助沉香的母亲杨婵来保势,两代母亲都是金霞洞的牺牲品,也作为一面镜子,照射出这个仙人群体的虚伪。同时也印证了巫山神女婉罗的那句话:
你们是为了天下吗?你们是为了你们自己!
一个优秀的神话故事IP作品,不能止步于引经据典或堆砌各种传统文化元素,而是要深入文化内部,提炼能够体现民族精神气质的文化内涵。
不得不说,在传统杨戬和沉香救母的神话故事中,能挖掘出一个“利益争夺”如此现代的题目以及将新旧交替,日月轮转,生生不息的东方哲学观表现得淋漓尽致。《新神榜:杨戬》做到了难以创新的创新。
这种对传统神话内在精神的挖掘和呈现,既体现出对神话的尊重和敬畏,再契合了中华民族特有的价值观和审美追求的同时,初步达到了外国人也能看懂的“放之四海皆准”。深深地印证了,将神话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以提升文化自信心的有效途径,更是传统神话IP产生世界性影响力坚实的一步。
科幻的基因在神话,蒸汽朋克融入水墨丹青,把中国神话做成蒸汽朋克+赛博朋克不光合适还很合理,非常契合神话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所特有的一种活态标本性质。
神话故事不是一池一成不变的死水,而是一条随着时代发展不断吸纳一股股涓涓细流的长河。从这一点上的创新,我愿意为《新神榜:杨戬》打Call,而非吹毛求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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