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港有个荷里活
长期以来,香港电影人都以商业嗅觉灵敏著称。
上世纪70年代末期,张鑫炎承接了《少林寺》剧组,但推翻原有的以京剧团为基础的演员班底,而选定以李连杰、计春华、于承惠、于海、孙建魁为代表的武术队成员入组。
因为没有动作指导,导演给了队员更大的发挥空间,镜头对着谁,谁就自己设计动作。结果,于海的螳螂拳精巧迅猛,于承惠的双手剑大开大合,李连杰外形俊朗、身手凌厉都得以完美展现。
影片在内地放映之后,成为现象级的文化事件。王宝强看了《少林寺》更是入魔,真真的在少林寺做了几年俗家弟子。1982年《少林寺》以“真功夫”的名号在香港上映,拿到超过1600万的票房,打破了当时香港武侠片的票房纪录。
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被称为“东方荷里活”,其影片对东南亚、日本、韩国都有着巨大影响力。于大陆而言,电影还处于国营制片厂时期,商业化进程举步维艰。
香港电影人与大陆合作,出现了《少林小子》(张鑫炎)《南北少林》(刘家良)《木棉袈裟》(徐小明)《大上海1937》(张彻)等一批动作电影,引领了一时的功夫片风潮。
九十年代,诸如《新龙门客栈》《大话西游》等电影选择在内地取景,并与内地制片厂有了更深入的合作。1998年央视《水浒传》可以看做是影人合作的典范。袁和平团队的介入让《水浒传》的动作水准在央视版四大名著中显得卓尔不群。
不过,随着好莱坞电影涌入,台湾市场的收缩,香港电影承受了巨大压力,在90年代中后期逐步衰落。成龙、周润发、徐克、林岭东、袁和平等影人纷纷出走,很多人选择了好莱坞。
新千年以后,随着《英雄》拉开了中国商业大片序幕,大陆电影市场愈趋繁荣、诸如徐克(《七剑》(2005))吴宇森(《赤壁》2008)成龙(《大兵小将》(2010))等电影人开始将工作重心转移到大陆。
敏锐的商业嗅觉,成熟的电影技法,背靠巨大潜力的电影市场,让一众影人如鱼得水。
香港电影人还得到了文化部门和投资者的信任。
在2017年,《战狼2》引爆商业化主旋律之前,已经有《叶问》(叶伟信,2008)《十月围城》(陈德森,2009)《辛亥革命》(成龙,2011)《智取威虎山》(徐克,2014)《铁道飞虎》(2016)《湄公河行动》(林超贤,2016)等商业化主旋律作品上映。
2017年《建军大业》交给了刘伟强,刘伟强“不负众望”,将古惑仔里的街斗场面加入了主旋律电影中。
2018年《红海行动》交给了林超贤,林超贤也毫不将就,将自己在警匪片中积累的枪战、爆破技术和盘托出。
2019年国庆档,刘伟强有《中国机长》,李仁港有《攀登者》。
2021年国庆档林超贤、徐克协同陈凯歌执导《长津湖》,有心的观众应该看得出来,里面的惊险动作场面应该多数是林超贤和徐克的手笔。
2.成也商业,败也商业
在香港商业环境下浸淫日久的电影人,往往有着丰富的商业电影制作经验、娴熟的电影技法,
但香港电影人在剧本把控、叙事节奏和细节处理等方面的问题也逐步显露。
2017年,刘伟强执导的《建军大业》上映,拿到充足经费的刘伟强火力全开。电影开场不久,刘伟强就将《古惑仔》的街头场景和谈判场景直接移植到民国时期;攻击南昌城时,欧豪的发型和动作都不允许他低调;三河坝战斗中的炸药直接炸出了烟花的造型感。
2019年,李仁港执导的《攀登者》被寄予厚望。只是成片出来之后,观众才发现,李仁港将《攀登者》悬置了“为何登顶”的问题,淡化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还加入了吴京与章子怡的感情戏。一个“为国登顶”的故事,被窄化为一个登山运动体裁电影。
2021年,林超贤作为《长津湖》的联合导演之一,充分发挥了在战争场面调度和动作设计方面的优势。在炸毁天线的战斗中,平河抢占制高点,机枪和步枪压制敌火力点,伍千里和余从戎挺钢板挡子弹,还有坦克互射。这些跟林超贤在《红海行动》中狙击手火力压制、射手拿盾牌强攻以及结尾坦克大战的诸多情节如出一辙。表面看,打斗场面火爆、动作惊险,不过因为背景为黑夜、全景交代不足、而且缺少一个战场外的观察视角,所以只给人一种主角团打的热闹,但不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的观感。
事实上,2017年上映的《荡寇风云》就将香港电影人在动作呈现和真实性方面的失衡体现地淋漓尽致。影片本身要呈现戚家军与倭寇的对战,但陈嘉上把战争片拍出了武侠观感,在结尾处安排赵文卓扮演的戚继光与仓田保昭扮演的倭寇头领对战。戚继光是一军主帅哇,他是要模仿李云龙要活劈了鬼子吗?
在战争片中加入格斗情节本身无可厚非,强化爆破效果也能提升观感,
但过多的夸张的动作和极具造型感的爆破效果,同时消解了电影的真实感。
其背后是长期浸淫于商业大潮中,影人形成了黑帮、武侠、警匪等类型片习惯,
而将这些制作经验和元素直接应用于战争片、科幻片,就会出现格局狭窄、节奏失控和细节模糊的鄙陋。
3.谨慎的古天乐与失算的电影人
作为众所周知的机甲迷和天下一的老板,《明日战记》凝聚了古仔太多的心血。
在香港电影式微的背景下,集结一线演员和制作团队,制作如此体量的科幻影片,不仅需要实力,也需要勇气。
古天乐自述
或許有人說故事上的處理較為簡單,但其實一開始我們的目標就很明確:要拍出一部節奏明快的電影,而且有齊動作、機甲和科幻元素,這樣才能突顯我們在電腦特效上的優勢。
在情節發展上,因為片長及資源所限而刪減了不少,這跟當年的荷里活電影《生死時速》(Speed) 其實並無二致,只希望能做到「快、狠、準」,以電影節奏為先,片中人物都有一個非常明確的目標:在限時之內,一眾角色奮戰就只是想在3小時內,救回 B16區的全部560萬人。身為軍人的他們,保護市民絕對是首要任務,所以他們即使加起來只有幾個人,也要在限時內奮勇戰鬥,力挽狂瀾。
其實片中有好多在B16區災民之間發生的劇情被迫刪走,雖然我們用了很多心血搭建這些場景,但最終還是要在配合情節發展,並確保明快節奏的前提下忍痛取捨。
當中本來有一段戲,講述泰來家中既有妻子亦有女兒,但他的太太亦是一名機甲戰士,後來不幸在一場戰爭中為了救泰來而陣亡,才導致泰來與女兒相依為命,亦因如此,在女兒因空氣毒素而過身之後,他對過身的妻子充滿悔疚。
回看成片我们能看到《明日战记》的参照定位为《生死时速》
为了保证紧张节奏,不惜删去了B16区的诸多故事和场景,删去了主角的感情戏份。
在主创看来,机甲、爽片是吸引观众最主要的元素,机甲已经有了,为了爽就要加快叙事,为了保证紧张节奏就对生活场景、主角感情动刀。
作为主创和制片方,古天乐非常的谨慎。
他们忽视的是:
十几年网络上看电影的经历,已经让很多中国观众成为阅片量和阅片类型都异常丰富的观影群体:他们对科幻的预期,是宏大的世界观、匠心独运的故事,丰富的未来场景,
在此之外,才是机甲、动作带来的视觉奇观。
也就是说,片方的删减看似是迎合观众观看爽片的需求,其实偏离了部分观众的需求。
这是一种惯性,也是一场误会,于制作方而言,则是一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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