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楚生:渔光曲响,春水流东

2013年10月-2015年5月,我在《三亚日报》“影音”版,陆续发表了一系列文章,介绍中国电影史上每一代的代表导演,简要阐述其生平和作品。现将文章整理转载于个人头条号,供电影爱好者或研究者作为入门资料。


文|陈令孤


即使不怎么了解中国电影的人,对蔡楚生这个名字也是极为熟悉的,因为他导演的《渔光曲》在1935年获得莫斯科电影节“荣誉奖”,这个事件被列入初高中的历史课本中。


而对于电影专业的人来说,都知道法国电影学者萨杜尔的《世界电影史》是迄今为止最为权威的电影史学著作,在这本书里,萨杜尔列出了全世界最重要的200位电影艺术家,蔡楚生是唯一入选的中国导演。


仅仅通过这两个事例,我们就可以看出蔡楚生在中国电影史上的重要性。


学徒生涯


蔡楚生祖籍广东潮阳,这个地区人口稠密,但资源有限,老百姓们有出外经商的习惯,人称“潮人善贾”。蔡楚生的祖父早年就离开家乡,到上海做百货生意。


1906年1月12日,蔡楚生出生于上海,父亲受过传统教育,经商之余,雅好书画,母亲喜欢戏曲,并擅长剪纸、刺绣。这些来自家庭的熏陶,对后来蔡楚生自己的艺术风格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蔡楚生6岁时,因为祖父厌倦了十里洋场尔虞我诈的生活,一家人迁回潮阳老家。他开始参加田间劳动,同时又在村里的旧祠堂里念私塾,过着“半耕半读”的生活。


由于父亲期望他能够成为经商之才,振兴家业,在他13岁时,送他到汕头市的一家杂货批发店里做学徒。蔡楚生白天在店里工作,晚上以百货箱里垫底的报纸为教材,对着油灯,认字学习,并练习写书信。


由于兴趣不在商业,几年的学徒生涯,蔡楚生并没有什么长进,父亲很着急,又把他送到上海叔父开得一家店里学生意。但是在上海待了两年,蔡楚生就因为“水土不服”,回到了家乡。


经过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几次进出,蔡书生对当时的社会面貌有了较深的了解,但是自己的前途却一直处于彷徨中,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目标。


结缘电影


1926年,上海华剧影片公司因为取外景的需要,到汕头拍摄电影。摄制组的带队导演陈天,急需一两个熟悉本地情况、又懂点文艺的人做助手。经别人介绍,他认识了蔡楚生。两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为朋友。


跟随影片拍摄期间,蔡书生大开眼界,对电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蔡楚生生命中一个偶然事件,但是却决定了他之后的命运。


剧组走后的第二年,蔡楚生便决定离开家乡,到上海滩闯荡。由于和陈天相识,他首先想到去华剧公司找一份工作。但真实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华剧本身并不是大企业,而且老板为人吝啬势力,看不起作为菜鸟的蔡楚生。


在陈天的耐心举荐下,他才做了一名临时工,干一些片场杂活,月薪应付不了日常开销。但他依然挤出一点零用钱,购买文艺书刊,看电影时总是带着纸和笔,自学优秀电影的手法。


不久之后,由于和老板发生冲突,蔡楚生辞去了华剧的工作。


正当生活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他想起了曾经有一面之缘的前辈郑正秋先生,便鼓足勇气,前往明星公司拜访,向他陈述自己对电影的看法。他还批判了《火烧红莲寺》掀起的武侠神怪风,殊不知这片正是郑正秋写的。



郑正秋被蔡楚生的诚实和对电影的热情所感动,决定提携这位小自己18岁的小同乡。他力排公司众议,让蔡楚生做了副导演,两人在两年间合作拍摄了四部影片。


但是明星公司的大老板张石川一直对这位傲气的年轻人心存成见,在一次拍片过程中,蔡楚生好意上去帮助挪动了一下机位,遭到张石川的破口大骂。


蔡楚生一气之下,又离开明星公司。


一鸣惊人


由于蔡楚生在多年的打拼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拍片经验,经友人的推荐,1931年,他进入联华公司,正式成为一名导演。联华以拍摄格调较高的文艺片见长,这与蔡楚生对电影艺术的追求恰好相通。


他接连导演了《南国之春》《粉红色的梦》等片,内容以讲述凄婉的爱情故事为主。虽然这些影片在布景、摄影等方面追求唯美精致,手法新颖,但是由于脱离了时代的救亡主题,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甚至遭到了左翼文艺家的批评。


蔡楚生没有被这些声音吓到,他诚恳地进行反思,于1933年拍摄了一部现实主义之作《都会的早晨》,通过一个贫富二元对立的故事,颂扬了劳动,批判了有闲阶层。影片获得了不错反响,左翼批评家也认为他进步很大。




顺着这条道路,蔡楚生紧接着拍摄了他的成名作《渔光曲》。


《渔光曲》讲述的是东海小渔村一个贫苦渔民家庭的故事,以凄婉的笔调描写了下层百姓的苦难生活,同时也透视到了富人淫逸生活背后的痛楚。蔡楚生拍片向来以速度快见长,但是这部片却拍了18个月。一方面是因为要远赴东海取外景,另一方面在于蔡楚生坚持采取国外先进录音设备,制作成有声片,和公司僵持了不少时间。


1934年6月,影片制成公映,连映84天,造成了轰动效应,一举刷新了3个月前刚刚创下观影纪录的郑正秋拍摄的《姊妹花》。主题歌《渔光曲》的十几万张唱片也一抢而空。


1935年2月,《渔光曲》参加在莫斯科举行的国际电影节,获得“荣誉奖”,成为中国第一部在国际上获奖的影片,蔡楚生也一跃成为世界性的电影艺术家。




这部影片在当时能如此成功,与其现实主义的内容和积极的思想主题有很大关系,但时至今日,它仍然能成为经典,也可见其艺术上的成就。


《渔光曲》所处的时代正是中国电影从无声到有声的过渡阶段,相对于其它有声片的粗糙来说,这部电影将音乐有机地融入到画面中,成为表现主题和刻画人物的重要元素,是早期有声片中最为成功的一部。


再创纪录


1937年11月,上海沦陷,进入“孤岛”时期,蔡楚生和一批电影家南下香港,继续电影创作。1942年香港沦陷,蔡楚生乔装成难民,逃亡桂林,1944年到达重庆。抗日战争结束后,蔡楚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上海,看到十里洋场重新成为冒险家的乐园,那些在战争期间大发国难财的达官贵人摇身一变成为接收要员。受此启发,他开始写作《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剧本。


由于当时他重病缠身,便邀请刚刚入行的郑君里联手执导此片。他在家中遥控指挥,郑君里负责现场拍摄,每天前去汇报情况。经过一年的时间,方告完成。


《一江春水向东流》片长160分钟,分上下两集——《八年离乱》和《天亮前后》。影片在时间上跨度十年,从抗战前夕一直写到战后接收;在空间上涉及国统区、沦陷区和敌后游击区的生活;在内容上,通过主人公张忠良与“沦陷夫人”素芬、“陪都夫人”王丽珍、“接受夫人”何文艳之间的错综关系,揭示了战乱环境下不同阶层的生活状态,以大手笔浓缩了历史的变迁、民族的灾难和人性的沉浮。


1947年10月下旬,电影上映后,轰动上海,连映3个多月,观众达70多万人次,甚至还有盲人购票入场“听电影”。该片刷新了之前《渔光曲》保持的票房成绩,创下了中国电影的新纪录。



由于影片人物众多、事件庞杂,极为考验导演功力。蔡楚生借鉴中国古典戏曲的结构手法,将整个社会的矛盾集中在一个家庭里,分三条线索安排情节,并通过颇具戏剧性的“一男三妻”的人物关系营造张力。再加上很好地运用了交叉蒙太奇的剪辑方法,使得影片脉络清楚,层次分明,兼具艺术系和观赏性。同时,片中采用的月光意象和诗词典句等,也营造出深远的意境。


不过,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影片中过于煽情的抒发和对社会的直白控诉,少了某种沉郁含蓄的味道,艺术生命力不强。


1949年后,蔡楚生被任命为电影局副局长兼艺术委员会主任,成为级别很高的文化官员,日常被参加会议、出国考察等事物所占据,难有电影创作的时间,仅在1963年拍摄了一部《南海潮》的上集。



“文革”期间,由于夫人陈曼云(曾是中共秘密战线人员,潘汉年手下的得力干将,1941年和蔡楚生一起生活)被捕入狱,他受此打击,一病不起,1968年7月15日去世。


回顾他的一生,从影经历虽坎坷,但拍出了很多“叫好又叫座”的影片,这对导演来说是很难做到的,这就是他艺术成就的体现。


(首发于《三亚日报》2013.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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