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港漂对香港的认识，都是从港产片和TVB开始的。作为一名港剧深度成瘾者，六年前我从重庆怀着这些香港印象来到这个弹丸之地，经过一番又换专业又换学校的波折后，最终还是踏上了学电影这条“不归路”。

事实上，关于影视方面，我除了喜欢看以外，啥都不懂。然而，四年的大学生活渐渐为我种下了电影梦的种子，可是我这小港漂，在一没人脉二没资本的背景下，想要走进电影圈，无疑是梦多于现实的存在，大学四年感叹得最多就是：谈何容易啊......

毕业后，我一直没着急去找一份稳定的长工，做着断断续续的freelance，靠着一腔热血混迹在一些短片和MV制作中。也有靠朋友的穿针引线，当过广告制作助理，拍的还都是些高预算、大企业的广告，像什么建设银行、三菱电器、资生堂之类的，那段时光也可谓是相当的”难忘”。

自从入了剧组，搭货车比搭轿车多

像我们这种新入行的食物链底层，基本上什么事都要做，“斟茶递水”是必备技能。为了能服务好客户，搬着咖啡机在充满沼气的小山坡上来回奔跑这事儿我会告诉你吗？看着客户们如此悠然自得地喝着咖啡，我在背后也露出了姨母笑。（毕竟累不累的不重要，心态要好才混得了）

还记得某次广告拍摄场地位于高档住宅单位内，雪白的墙必须做好保护。然而，摄影组却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好保护的墙边摆好了机位，瞬间原地尴尬爆炸，内心十万匹马奔过。要知道，在剧组，除了机动组以外，其他部门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动机位都是死罪一条。

当时摄影师也是行业大佬，我要是直冲过去要求他们移开机位，一定会被撕成碎片......回头一望不远处制片组老大发出“动作快点儿”的“关怀”目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飘到摄影助手面前：“em…...hello......唔知可唔可以......俾我痴返啲纸上块墙......”（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把纸贴上墙）就在我快万念俱灰的时候，摄影大佬闪现在我身后，伸出他结实又温暖的臂膀搬开摄影机：“来来，我帮你，慢慢啊！”完了还不忘交代手下：“等人痴完先摆啦。”（等别人贴完再摆机位啦）那一瞬间，我的手激动得颤抖，就差两行马尿了......

以前一直有印象就是香港剧组人员都很凶，动不动就问候母亲（我相信大多数港漂学到的第一句广东话都是问候别人各路亲戚的吧），但进来后发现大家都很Nice，很关照后辈。

在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大都是Local，跟他们沟通自然是说广东话。虽然到目前为止，我的粤语发音都不算特别标准，但每当他们知道我只用了四年学说粤语（头两年是典型的识听唔识讲派港漂），都十分惊异：「咦，你广东话都讲得几好喎。」那都是从TVB剧学来的呀。

去年，在疫情冲击下，港片就只得几部的产量。我在前辈推荐下，参与了一部港片的制作，收到入组消息时也开心了好半天。虽然拍的不是什么大片，也没有大明星，小成本小制作也成了港产片的常态，但总算是一只脚迈进了香港电影界吧。

当亲朋好友知道我在拍片的时候，通常都会出现以下对话。某某：哇，你在剧组工作哦？我：是的呀。某某：导演吗？我：不是......某某：那是编剧吗？我：不是......某某：你是摄影师哦？好腻害，看你发的朋友圈就是拍大片的！我：......不是，我做制片的。某某（黑人问号）：那是做什么的？

在剧组的工作岗位中，导演、编剧、摄影、美术这些部门的职责单单从字面上都很好理解，唯独制片部常常被误认为是有关后期制作的部门。事实上，制片的工作横跨了整部作品的前中后期，简单来说包括：找场景，拟定演员及工作人员合同，申请拍摄许可，安排交通及膳食，协调拍摄现场一切问题以及黑社会”讲数”......

在剧组工作，就是把女的当男的使，把男的当畜生使。既要上山，又要下海，我想，要不是跟剧组，某些经验可能我这辈子也很难有机会有。比如有一次上山勘景（就是剧本出来后，聚合各部门大佬一起去候选景点考察），结果分叉路口选錯了方向，被迫跟着标记找出路，差点儿就地上演港版荒野求生；

比如，进入深山老林拍完返程却遇刮北风，差点儿滞留在山里，全靠制片组老大发功，直接高价包船带我们回家；

有一次拍完开开心心收工，结果被困陈年老电梯里，最后是消防叔叔带着天使光降临我们才被解救出来；

包私人游艇出海：

偶尔还要客串一下，毕竟星爷说过，“临时演员也是演员。”

出去勘景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香港和内地并不是一海之隔，而是一墙之隔。自从封关后就没机会回内地的我，看着这里是有纵身一跃的冲动......

去年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外出找场地，要找一个香港的旧村落和寮屋区作场景。老大让我放一万个心，保护费是肯定要收的，我的任务就是去争取尽量让他们少收点儿。村里分帮结派的什么都有，而我......一介弱质女流⋯⋯

村中对外来人非常敏感，我来回走了好几次，又拍了照片，村民们就知道我是来找场景的。有一个大爷开口就是，“我们一来就是拍刘青云，甄子丹的，你这次拍的谁？刘德华？古天乐？”我只能一路傻笑。几经波折，居然让我在铁门缝里“窥探”到了“话事人”电话，约着上“office”（实际就是村里面的议事厅）详谈拍摄事宜。

这次我带上了男朋友一起前往，路途上颇有荆轲刺秦王之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跟男朋友两个彷似待宰羔羊走进议事厅，话事人就坐在主位，像是《功夫》里面冯小刚出演的黑帮老大一样，似乎张口就要大喊：“还有谁！”

冯小刚，哦不，那话事人坐下后也不废话，问我们可以付多少。见他如此直接，我也挺起胸膛，清了清嗓：“我们最多可以给xxx这个数，你看能不能帮帮手，不能帮我们也就只能放弃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的“傲气”给震摄住了，估计这辈子都不曾见过谁借地盘借得如此佛系的，然后......他竟然爽快答应了，还说这笔钱是给村民的拍摄通知金，他分文不取。

最后，话事人还友好对我说，“放心啦，我地唔收陀地嘅，依家文明社会啊嘛。当日有问题你响我朵，冇人会搞你。”（放心啦，我们不收保护费的，现在文明社会嘛，拍摄当天有问题就报我的名，没有人会不合作。）可我还是从他的眼神读出了潜台词：“算了吧，两个傻子，当做善事了。”

最后，那次拍摄相当顺利，还省下了一笔保护费的钱，连老大都反覆质疑我是不是真的不收，是不是沟通上有什么误会。唉，只怪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呀。

作为制片部，执行以上所有职务前都必须要有一个觉悟：牢牢控制预算及各种花销！大概是遗传了我妈的议价本领，有时候联络同一场景，我比老大谈下来的价钱还要便宜，结果老大以后找场景都找我去谈。

这点的好处是，因为我是负责人，餐厅老板常常都会给我特别优待，美滋滋。不过我总是在幻想，要是这省下来的都能变成我的工资该有多好……十分之一也好啊......百分之一也好啊......

私人特调小熊奶茶

偶尔，我的任务也包括拦住狂热的粉丝以确保拍摄顺利。（也不知追星的小伙伴有没有很讨厌我。）早前在跟一部电视剧，因为主演都是偶像派，每次拍摄都有一大堆粉丝前来守侯。小粉丝除了送东西给偶像，也会送我们剧组人员很多饮品零食，基本上每天都吃喝不愁，在粉丝的奶茶攻势下，害我胖了三斤。（像极了我们当年的追星岁月，老了老了，多喝两口奶茶都不行了）

回想当初，现在毕业将近一年了，从战战兢兢初入剧组的小薯到现在已经跟众人打成一片，每次杀青正是集邮的好机会。跑剧组的收入并不可观，在亲戚朋友看来更是没什么“发展空间”，但庆幸的是，家里人没有对我的选择表示过多意见。大概是因为不用伸手拿钱，就任我飞翔吧。

也许是我太享受在剧组工作那种混迹江湖的感觉，每一个制作都是新的挑战，每一个作品“亲生仔”出来后，带给我的成就感，也是入行后才深刻体会到，这些都是无法用金钱回报多少来衡量的。每一次都可能遇到旧识，可能遇到新的面孔，而大家聚在一起努力奋斗，完成后一起庆祝。

在看过无数个凌晨五点的日出后，回想起曾经有那么一群一起奋斗的人，最后各散东西，口中嚷着江湖再见，说不定某天又会重遇呢？这种特别的缘份，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不正是人生么？

（本文作者：咕叽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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