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秋天,是中国电影在20世纪的最后一个收获季。
这一年张艺谋的一部乡村电影牵动无数国人的心。
原来在山村里粉笔都是稀缺物。
原来一罐可乐要26个人分着喝。
也在这一年张艺谋捧红两位“谋女郎”。
一位是章子怡,一位是魏敏芝。
能成为“谋女郎”意味着前途一片光明。
巩俐、章子怡、周冬雨、倪妮皆如此。
而魏敏芝是特例,张艺谋并不想和她进行第二次合作,反而将她劝退。
生长在贫瘠山村里的魏敏芝,短暂地享受了“谋女郎”的光环,最终还是被张艺谋“打”回原型。
如今过去23年了,魏敏芝的现状也成为观众热议的话题。
01
14岁之前,魏敏芝根本不知道自己村子外的世界是什么样。
她的生活就是打猪草、喂猪、下地干活。
父母的能力勉强够支撑家里的孩子上小学。
在她们村里,多数孩子年纪轻轻就去打工赚钱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魏敏芝的人生轨迹大概如此。
而张艺谋的出现,改变了她一生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1995年之后,张艺谋的人生陷入低谷。
他的父亲离世,相恋8年的巩俐与他分手,自己的电影《有话好好说》票房一败涂地。
张艺谋觉得自己40岁以后的人生几乎没有顺遂过。
直到1998年,张艺谋看到作家施祥生的小说《天上有个太阳》。
这一次,他在小说中看到“翻身仗”的希望。
他将目标重新投回农村题材上,继续打造农民角色。
所以不打算再启用明星,全程由素人出镜。
于是张艺谋派人到各地贫困乡村选角。
副导演郦红来到河北张家口赤城县宁堡村选角。
偶尔间看到两个双胞胎姐妹在村口玩。
郦红上前询问得知姐姐叫魏敏芝,妹妹叫魏聪芝,家中还有个大姐叫魏灵芝。
郦红原本看中妹妹魏聪芝,便问她有没有才艺,会不会唱歌跳舞。
可惜妹妹太害羞一直往姐姐身后躲。
这时艺高人胆大的魏敏芝来了一句:“我会!我给你跳吧!”
其实她根本就没学过唱歌和舞蹈,上来就展示了一段自己编得“无名”舞。
郦红接着问她:“你敢不敢拍电影?”
魏敏芝:“敢!”
其实她根本没完整看过一部电影。
整个村里的村民都找不到几个进过电影院的。
即便如此,魏敏芝依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正是这份魄力,让郦红对这位其貌不扬的小女孩刮目相看。
一个星期后,郦红来村子里把她接走。
从此她跟着副导演在剧组开始长达两个月的试镜生活。
张艺谋导演在这两个月里反反复复试镜了一万多名女孩。
最终留下两位,其中一位就是魏敏芝。
实在不知道留谁的时候,张艺谋就让两个小女孩站在街上大喊。
另一个女孩害羞不敢张嘴。
魏敏芝却毫无顾虑,冲着人群奋力嘶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知道嗓子都快喊哑了。
这一声呐喊,让张艺谋心中一颤。
当即定下魏敏芝担任女主角。
十几天后电影正式开拍。
02
剧情很简单,大概意思是水泉村里唯一的老师高老师家中有事要离开一个月。
高老师实在找不到代课老师,村长就让隔壁村13岁的魏敏芝帮忙代课。
老师对她只有一个要求,留住学校里寥寥无几的26名学生。
还答应一个月给她50块钱代课费,如果一个学生都不少,就再给她加十块钱。
水泉村资源十分匮乏,很多村民家里都揭不开锅,就连粉笔也是稀缺物,高老师走之前粉笔都是按天数留下的。
(电影里这种情况和魏敏芝真实生活状况十分相似。)
高老师走之后魏敏芝就变成同学口中的“小魏老师”。
有一天上课时她发现学生张慧科不见了。
她赶紧去张慧科家里找人。
结果对方告诉她张慧科去城里打工了。
魏敏芝答应了高老师要把学生都留下来。
于是,她打算去城里寻找张慧科。
由于没有路费,她就一个人徒步走到城里,从天亮走到天黑。
天黑时有一位开拖拉机的大叔,好心稍了她一程。
后来她又下来走了一段,几经周折终于走到城里。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把他找回来,反正一个都不能少。”
秉着一股倔劲她在城里独自寻找了好几天。
晚上就躺在电线杆下睡觉,饿了就吃别人的剩饭。
最后在好心人的提示下,她来到电视台寻求帮助。
台长让主持人给她出一期寻人节目。
最后在热心市民的帮助下成功找到张慧科。
电视台还派车送他们俩回到水泉村。
因为这期寻人节目,让很多城里人了解到水泉村,市民们自发为水泉小学捐粉笔,捐文具。
从那天开始,水泉村小学第一次用上了彩色粉笔。
小魏老师也完成了高老师的嘱托,一个都不能少。
1999年9月7日,《一个都不能少》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映。
9月11日,《一个都不能少》一举拿下当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狮奖。
上一部拿到此奖项的国产电影是《秋菊打官司》。
也就是说助力张艺谋拿到金狮奖的演员一个是巩俐,一个是14岁的魏敏芝。
《秋菊打官司》剧照
这部电影一共拿下16项国内国外各大奖项。
张艺谋赌对了,他打了一把漂亮的翻身仗。
他在国际影坛上的地位更上一层楼。
魏敏芝也一夜成名,同时也被称为“最丑谋女郎”
忽然间成群结队的车辆驶进赤城县宁堡村。
这片宁静的村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
一架一架摄影机涌入魏敏芝家的小院。
整个县城被慕名而来的记者朋友围得水泄不通。
魏敏芝顶着“谋女郎”这个光环,各种邀约纷沓而至。
甚至很多经纪公司开出天价要和魏敏芝签约。
眼看魏敏芝人气越来越旺,张艺谋心中十分惭愧,他怕小女孩被名利迷惑双眼。
虽然他改变了这名农村女孩的命运,同时也打破了她宁静的生活。
于是,张艺谋再次找到魏敏芝。
并且跟她进行了很深刻的交流:
张艺谋:“孩子,你成功出演了一部电影,只能说你的人生多了一份不同的经历,你不能当明星,从现在起一切归零。一件事不能改变你的命运,就是跟我合拍了《一个都不能少》,这一件事不能够改变你的命运,但是你能考上一个好的学校,好好学习,从现在开始,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不要听别人夸你是大明星,我希望你冷静下来,你不适合进入娱乐圈,我也不希望你进入娱乐圈。”
03
魏敏芝成为第一个被张艺谋“劝退”的“谋女郎”。
她也很听话,和导演沟通完就明确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此后她拒绝一切经纪公司的邀约,专心回村里上学。
与此同时,石家庄精英中学的校长翟志海也被《一个都不能少》打动。
翟校长主动向她递出橄榄枝,邀请她来精英中学读书,不收任何费用,每个月还给她生活补助。
并且答应接她父母到学校工作生活。
魏敏芝刚到石家庄的时候很不适应,大城市的高楼大厦让她感到害怕。
同学们都说普通话,聊天的话题她也无法参与。
不过她学习很努力,每天睁开眼就是学习,晚上熄灯了还在宿舍走廊学习。
中考时成功被精英中学高中部录取。
这个时候大家开始为大学报志愿做规划。
魏敏芝向父母提出:“我要当导演!”
原来她心中的电影梦还没有被扑灭。
张艺谋虽然打消了她当明星的念头,但是没有打消她对电影的追求。
没过几天父母和老师全都过来劝她。
劝她认清现实,不要抱有幻想。
父母说她之所以能成名是因为张艺谋,不是她自己有才华。
可魏敏芝不死心,反复恳求父母让自己去试一次。
最后父亲松口,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失败就老老实实考师范学校。
2004年,19岁的魏敏芝在大姐的陪同下来到北京电影学院参加考试。
那一年报考导演专业的有800余人。
可惜魏敏芝没有通过考试。
魏敏芝和大姐失落地坐上火车回石家庄。
在火车上,她肯定了身边人对她的评价:“不过是运气好靠张艺谋成名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少年。”
落榜后魏敏芝感觉人生十分灰暗。
也在那时候她静下心读起汪国真的作品。
其中有一首诗叫《学会等待》。
不要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打不起精神,
每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苦衷。
你看即便像太阳那样辉煌,
有时也被浮云遮住了光阴。
你的才华不会永远被埋没,
除非你自己想把前途葬送。
你要学会等待和安排自己,
成功其实不需要太多酒精。
要当英雄不妨先当狗熊,
怕只怕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河上没有桥还可以等待结冰,
走过漫长的黑夜就是黎明。
她觉得汪国真说得非常有道理。
于是,她默默安排自己的未来,耐心等待那个属于自己的机会。
终于,在高考前夕等待到属于她的机会。
西安外国语大学西影影视传媒学院向她递出橄榄枝。
只要通过录取分数线,就可以免费就读编导专业。
为了牢牢把握住这次机会,魏敏芝每天点灯夜读。
她让爸爸给她买回来一个手电筒,等室友睡觉的时候打手电筒学习。
高考前三个月内,魏敏芝用坏了3个手电筒。
魏敏芝高考总分460分,高出艺术线200分。
2004年9月,魏敏芝如愿进入西影影视传媒学院。
进入大学后,她在网上开通博客,向广大网友分享自己的日常。
大二那年,有一家影视公司需要找一名导演来拍摄电视剧《母亲的心愿》。
老师们一致向影视公司推荐了魏敏芝。
魏敏芝不负众望,耗时一年成功完成工作。
此后她还把自己在晚上备战高考的经历拍成电影《夜的童话》。
2006年,杨百翰大学的陈尔岗教授来西安找魏敏芝。
陈尔岗打算资助魏敏芝去杨百翰大学留学。
在遇到陈尔岗教授之前,魏敏芝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走出国门,去领略外面的世界,更没想过自己能出国留学。
其实两年前陈尔岗就去石家庄找过她。
那一年陈尔岗教授在河北参加主题为“不让一个学生掉队”的国际教育交流会。
这个主题让他想到张艺谋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
一想到女主角也是河北人,他就来学校约见了魏敏芝。
打算给她提供一个免费留学的机会。
可是当初魏敏芝英语很不好,甚至无法用英文交流。
陈尔岗教授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完全放弃她,他向魏敏芝许诺:“如果两年后你英语成绩达标,我就送你出国留学。”
魏敏芝记住了这句话,于是她苦练英文发音和语法。
等这次相见时,她已经可以纯英文和陈尔岗交流。
陈尔岗也没有食言,两年后他真的再次回国约见魏敏芝。
2006年8月19日,21岁的魏敏芝第一次坐上飞机。
这一次她载着她的梦想成功翱翔。
留学那几年她没有辜负陈尔岗教授的期望,继续学习影视编导专业,而且每年都能拿到全额奖学金。
也在此期间遇到自己的真爱刘锦辉。
刘锦辉是美籍华人,从小在国外长大。
他对魏敏芝十分照顾,让远在异国他乡的魏敏芝倍感亲切。
2008年,魏敏芝和刘锦辉结婚。
婚后二人生育了两个可爱的宝宝。
魏敏芝没有选择加入美国国籍,她一直记着家乡,记着国内每一位帮助过她的人。
两年后,魏敏芝带着丈夫回国。
并拍摄纪录片《奇迹的女儿》,讲述她成长经历,并且对张艺谋导演、翟志海校长、陈尔岗教授表示感恩。
最重要的是给无数位像她一样出身的孩子传递希望,让他们坚信努力就会有成功。
在面对记者采访时,魏敏芝哽咽说道:“我的命运被别人改变了,我也希望我能改变别人的命运。”
“如果没有张艺谋导演邀请我拍摄《一个都不能少》,我就不会成名。如果没有石家庄精英中学校长翟志海的资助,我不可能有机会上中学。如果没有西安外国语大学的帮助,我不可能继续我导演的梦想。如果没有陈尔岗教授的帮助,我此生都不可能有留学深造的机会。”
“我走的每一步路,背后都有人支持我,他们都是我的贵人,我永远都感激我的贵人。”
04
2010年,张艺谋带着新“谋女郎”周冬雨来到第30届美国夏威夷国际电影节开幕发布会。
此时25岁的魏敏芝以电影工作者的身份坐在记者席位。
轮到她向张艺谋提问时,她用全英文介绍自己:“我叫魏敏芝,我曾经在张艺谋电影中扮演《一个都不能少》的小魏老师。”
张艺谋:
“我很多年没见魏敏芝了,你长大了,像故事一样,当年跟我拍电影时,你才14岁,现在则是坐在这里,给我一种恍若如梦的感觉。”
魏敏芝向张艺谋表示感谢:“感谢张艺谋导演改变了我的人生轨道,如果没有这部电影,我可能在家养猪,或者很早就结婚生子,成为一名家庭妇女。”
而如今,她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导演行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爱好,经济独立,灵魂自由。
后来她被记者采访:“当时和你一起拍电影的小朋友们现在都在做什么?”
魏敏芝长叹一声回道:“大部分人很早就出去打工了,还有的人留在家里务农。”
记者:“你怎样看这十多年来的成长和变化?”
魏敏芝:“十年来,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充实的。我在不断追求自己的目标,不断有亲人、朋友帮助我完成理想。如果没有其他朋友的帮助,我的生活会有很大的不同。回首过去,晚自习之后,在被窝里用手电筒读书的辛苦是值得的,经历大大小小的考试是必需的。有家人和朋友的关爱是最幸福的。拥有一个谦卑而感恩的心,走到哪里都会得到大家的认可的。
我本人并没有什么变化,朴实的特点永远伴随着我,无论我走多远,飞多高,我还是会像风筝一样,回到祖国的怀抱。”
如今,魏敏芝已经37岁了。
当初那个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小女孩,现在可以站在国际舞台上,毫无压力的用双语来回交流。
在她身上,我们看到“小魏老师”身上那股坚韧劲儿。
坚信自己可以找到张慧科。
“我不管,我就是要把他找到!”
现实生活中她也坚信:一时的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坚持下去。
正如汪国真先生所说:“河上没有桥还可以等待结冰,走过漫长的黑夜就是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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