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不知道,余华的作品在韩国很畅销。
1995年写的《许三观卖血记》在2000年就被人韩国的翻译家翻译成了韩文出版了。这书,还被韩国本土媒体的《中央日报》评为:《许三观》人生必读的 100 本书之一。
也正是在这一年,
还有个叫安东圭的韩国电影公司老板,在读了《许三观卖血记》后,他托人找关系联系到了余华,并购买了余华的小说电影版权。
他对余华的小说很感兴趣,
在买下版权后,他好几次专门包私人飞机,带着翻译来找余华喝茶吃饭,跟他商量如果把小说更好地拍成电影的事情。他跟余华,《许三观卖血记》是中国的故事,也是韩国的故事,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韩国也曾经卖血成风,余华小说写的也都是韩国人的感受。
但,由于那会韩国电影市场风向便商业电影,且《许三观卖血记》的故事难拍,写了好几年剧本也没有成型,最终就这样搁置了。
后来转眼间到了2004年,韩国版《许三观》就以话剧形式登陆韩国,但电影的拍摄计划还在搁浅,没办法,拍电影太难了,一不小心几千万几个亿就砸下去了,不说要挣钱,起码要保证电影不赔钱才是,怎么样不赔钱呢?
安东圭找到了韩国第一大牌男演员河正宇,可30岁出头的河正宇认为自己很难演好三个孩子的父亲,婉拒了安东圭的出演邀请。
后安东圭和余华又找到了他们都属意姜文,去导演该部作品,但由于剧本在一直未能过审,安东圭遂决定在韩国拍摄。
但,河正宇不拍,没人能拍。
于是《许三观》就这样一直拖到了2013年。
2013年5月,河正宇听闻他听闻《许三观卖血记》的电影改编权即将到期,决定亲自指导并出演电影《许三观卖血记》。安东圭购买了《许三观卖血记》从2000年到2015年的电影改编权,安东圭每年要支付的电影改编权费用累积起来达10亿韩币(约600万人民币)。
2015年1月14日,电影《许三观》在韩国正式上映,总观影人次达95万(韩国计算电影票房的方式同中国不同,韩国以观影人数来计算电影票房)。导演河正宇把整个故事的叙事重心放在了“父子亲情”上,把电影拍摄成了一部颇具浪漫色彩的“喜剧电影”。
但,结果你猜这么着?
这部电影赔惨了。
河正宇从2002年以来从来就没有拍过亏损的电影,结果韩版《许三观》就让他亏惨了。
因为它跟原著相差得太远了。
如在人物设定方面,
原著中许三观是丝厂职工,
在电影版中则变为工地搬运工,
在娶到许玉兰之后继 承了岳父制作爆米花的手艺,改卖爆米花。原著中许玉 兰是“油条西施”,电影版则将她改为卖爆米花得“爆米花西施”,因为韩国没有油条,爆米花则是韩国全民都爱吃的食物。林芬芳在原著中也是职工,在电影版中则将她设定为卖大麦茶的。
在民族文化特色表现方面,
原著中许三观卖血后要点“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 补血,在电影版中则改为“一盘血肠,一瓶米酒”。原著 中许一乐可能是何小勇的儿子。
许三观被人讽为“做乌龟的”,也就是“戴绿帽”之意,在韩国则无此意,于是许三观在电影版中被称为“做云雀的”,因云雀在韩国文 化中也有“戴绿帽子”之意。
在原著中,许三观带孩子们去吃面条,在电影版中则改为吃包子。诸如此类改动,
还有一些,就不说了。其次,韩版电影保留了原著中的黑色幽默与重复叙事。
原著中许三观卖血钱喝水喝到撑,
在电影中许三观一路喝水,来到医院对着水龙头又继续喝,
直到喝不下了才夹着腿一巅一巅去卖血。
原著中许三观请许玉兰吃包子、话梅、糖果,然后就要许玉兰嫁给他。
在电影版中, 许三观拿着卖血的钱为许玉兰摆阔,赢得了许玉兰的好感后要求许玉兰嫁给他,理由是为她 花了钱。
原著中,许三观在家里揭不开锅时,
为家人“炒菜”,说得绘声绘色,正正经经,仿佛真的在做红烧肉。
电影版中,则改为许三观为家人“做包子”,虽然做的不是同样的食物,但是都是一样的无奈,一样的苦涩。电影版延续了原著中的黑色幽默,令观众感 受到许三观面对生活的苦难时候的幽默和坚强。
在复叙事方面,原著中许三观一次次地去卖血,电影版也是一次次地去卖血。
与原著许三观卖血为一乐治病一样,
电影版的最后,卖血已经成了一个“符号”,在生活的压迫和打击下,许三观已经记不清自己跑过多少 医院,卖过多少次血了。
原著写到了改造,跃进,动乱,历史厚重,也不无针砭时弊的写作意图。但韩国经历了朝 鲜战争后,就开始在资本主义道路上大步前进,60 年代中期以后经济开始腾飞,
因而原著中的历史事件在电影版中无法呈现。
导演河正宇的处理方式是,
选择 1953 年朝鲜战争后的一些时段和 11 年后的 1964 年后的一些时段,
这两段时间,韩国的农民和城市底层也和中国农民与城市底层一样的贫穷落后,从这个方 面表现他们的生活,共通之处很多,基本上能够概括当时中国与韩国的普遍性。
所以你不能说河正宇改得不好,河正宇的改变确实勾勒出那个年代的底层韩国社会现状,在没有物质的情况下,唯有亲情才能让人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但问题在于——
它把原著的主旨给丢掉了。
某种程度上,《许三观卖血记》小说从新中国成立,写到改革开放,描写了许三观 20 岁到 60岁的生活史,在这 四十年中,他经历了改造,经历动力年代,也经历了改革开放。
可以说,在余华的小说中,主人公的人生史就是中国现代史,在历史中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真实。余华在作品中把中国的每一次社会变革同主人公的命运紧密联系起来。
而,河正宇串联的是“时代里的亲情”。
韩国版的《许三观》少了原著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小人物的特性”。在中国文学史中,“小人物”是生活中最为常见的一种人物类型。
“小人物”代表的就是生活在社会中最为普遍的劳动人民,这些“小人物”的生活虽然不是极度贫困, 但仍然需要他们努力来维持和经营自己的生活。 “小人物”们没有高尚的情怀,也没有远大的抱负和 梦想,他们唯一在做的就是让自己和家人生活下去。
“小人物”是最普遍的一类人,他们自私、斤斤计较、 善妒,为了生存,有时甚至还会耍一些阴险的小手段。余华刻画的人物主要是平凡的中国人。在以英雄为主的中国历史中,这些普通人默默地坚守着自己的位置,而余华则把这些普通人的生活重现在自己的作品中。
许三观不是英雄人物,是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小人物。
透过许三观这样的“小人物”,读者和观众可以看到最真实、最朴实的生活。在余华的小说中,主人公的人生史就是中国现代史,在历史中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真实。
许三观作为最普通的“小人物”存在,
小说读者和电影观众可以从许三观们这种“小人物”的身上看到许多关于人性的优缺点。
例如,许三观为了妻子和儿子辛苦工作,在遇到困难时甚至去卖血;抱着“别人睡了我老婆,我也要睡别人老婆”的想法。
许三观侵犯了林芬芳。在得知一乐不是自己亲生儿子后,许三观残忍地改变了对一乐的态度。为了救何小勇的命,虽然心里难过,许三观还是同意一乐为何小勇招魂等。
“小人物”不是完美的,正是这种性格方面的不完美,才使得许三观这个“小人物”的形象变得更加人性化、更加生动且富含深意。
余华在韩国版《许三观卖血记》序言中曾提到《许三观卖血记》是一个关于平等的故事。
作为“小人物”的许三观,“卖血”是他追求平等的捷径。通过卖血解决生活困难,通过卖血吃到美味的食物,通过卖血解决家计,通过卖血补偿被自己强奸的林芬芳,通过卖血挽救儿子的生命,以上种种都是许三观追求平等的行为。但,河正宇把这最关键的都给改了。
你不能说它改得不好,至少河正宇改成了一部很好的商业电影。把《许三观》拍成了一部很普通的亲情片。但在余华的原著里,最重要的就是“卖血”这一情节,可在韩国版的故事里,似乎“卖血”在电影中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它褪去了历史的重量,
只玩味那些生命中无法承受的‘轻’。
面对外界的批评,河正宇也说:我担任导演后才知道这十几年间为什么这部作品兜兜转转没能拍成电影。我也曾想过很多次,要不要删掉原著里的动乱, 而以光州为背景, 采取开放式结局呢?”但,最后河正宇没有选择开放式的解决,而是选择了商业化路线的稳妥方式,可就是这样的稳妥最终毁掉了整部电影的格局。
写到这里,你肯定问我,不是说好的讨论中国版和韩国版的区别吗?是的区别在于——
2015年,余华的儿子拍了中国版的《许三观卖血记》,这部戏早已经杀青拍完了。
但,结果时至今日也没能过审。
毕竟像《活着》这样的电影,还处于禁片的状态里,许三观的故事又怎么可能被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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