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农村有比《隐入尘烟》里的曹贵英更惨的女人吗?

《隐入尘烟》这部电影自上映以来先是经历了票房低迷,而后先抑后扬一路高歌猛进,票房突破一亿!

现在却遭遇了全网下架!下架的原因没有官宣,大家也是议论纷纷。

有的说是影片卖惨,给现实新农村抹黑;有的说不符合时代背景,现在哪有那么穷的人;还有的说影片中的民风及人情世故不符合农村实际情况,现实中的农村人还是很善良淳朴的等等,众说纷纭。

我们暂且不去猜测被下架的原因。只想和大家聊一下,现实生活中有比曹贵英更悲惨的女人吗?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我身边的一个女人的故事。她是我看《隐入尘烟》时不自觉地想起来的一个人

我是七零后,出身于豫北农村。这个女人就是我家的邻居,名字叫小巧,是我小学同学的二姐,比我大七八岁,所以见了面我都叫她巧姐。

巧姐身材不高,五官端正,算不上漂亮,可也绝对不算丑。

但她是一个哑巴!

据说是小时候打针所致。她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怎么上过学,听说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因为跟不上学习回家帮忙干农活了。

那时候也没有什么聋哑学校。农村的聋哑人几乎都是被外人嘲弄被家人嫌弃和呵斥的对象。我去同学家玩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同学的妈妈在骂巧姐,就连我的同学也无视巧姐的存在,好像没这个姐姐一样!

在我的印象里巧姐是一个勤快的人,家里什么活儿都干,洗衣做饭刷锅洗碗喂鸡喂猪,和男劳力一样在田里劳作。

巧姐能听懂人们说的话,但就是说不出来,想说什么就只会“呜呜呜”地带上手舞足蹈的比划,有时候急了声音会比较大。这时候就会有人笑话她,她的家人也会觉得她丢人现眼而呵斥她!

日子一年一年过去,巧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很少听见她“呜呜呜”的声音了。

我也因为离开家上中学,很少见到她。偶尔周末回家碰到她,叫她“巧姐”,她也不在像小时候见到我那样“呜呜呜”地想和我说话,而是把脸别向一边悄悄地走了。

我猜想,巧姐这辈子恐怕没什么朋友吧!想想也是,自己的父母兄弟都嫌弃,更何况外人呢!

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巧姐家里人自然很着急。毕竟父母年龄大了,哥哥也已经结了婚分家另过,留在家里终究不是个事儿。

前后媒婆介绍了好多个,大多都是有残疾的,有得小儿麻痹症的,断胳膊断腿儿的,半憨半傻的,巧姐都不愿意。她父母也气得不行:“就你这样的,还想找个什么样的?好好的小伙儿谁看得上你?差不多能过日子就行了!”

巧姐是不嫁人也不行,农村的女人没有自立门户的,哪怕你能养活自己也行不通,家里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有的网友说农村的女人不愁嫁,对,但也不全对。那时候的农村,家产都是兄弟们的,父母不在了你就是个累赘,连你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嫁人还能怎地?

就像《隐入尘烟》里的曹贵英,哥哥嫂子想着法子把她扫地出门,减少一个负担!巧姐大概是和曹贵英一样的境遇吧,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有被安排的命运!

有个星期天中午,妈妈在厨房包好了饺子叫我给巧姐家里送过去。“小巧要结婚了!嫁给咱们村东头的三宝。”我们那里农村以前的风俗,给出嫁的人家里送饺子。现在都是请客送礼钱了,感觉少了以前的人情味!

三宝这个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第一是穷!

家里兄弟三个,老大老二早早结婚分家另过了。给两个哥哥成了家,父母相继大病离世,家里只留三间破草房和还没有还完的债。两个哥哥还算良心,破草房给了三宝,债务兄弟俩平分了,但也跟三宝交了个底,等三宝结婚的时候不会给予经济帮助,一个字“穷”!



第二是懒!

三宝是家里老小,干活有老大老二顶着,没怎么出过力。两个哥哥成家后,他因为村里的照顾去当了兵,因为他家里是村里的特困户老穷户。在部队运气又好,捞了个看油库的差事,就是个没出过大力的主儿!

第三是胆小!

三宝有个外号,我们当地的土话叫“老给颤”,意思是说老是腿打颤,笑话他胆小。那时候农村娱乐活动少,逢年过节会在大街就着两边的大树,搭上高大的秋千,年轻人喜欢互相比,看谁荡得高。

三宝刚退役回老家,有人起哄:“当兵的来一个!”三宝也是赶鸭子上架,上去荡了没几下就下来了,双腿打颤,从此就有个这个外号“老给颤”!


直到现在村里还流传着一个笑话,说三宝退伍回来第二天去看他二叔。

二叔问:“三宝,啥时候回来的?”三宝答:“昨天晚上,二叔!”标准的普通话,没毛病呀。二叔怒骂:“妈了个×的,啥时候回来的?”“一个黑来回来的”三宝用家乡话又说了一遍!“一个黑来”是标准的家乡土话。

我大概率不相信这是事实,但这绝不是什么善意的笑话,包括给他起的外号。大家说一说,编排三宝笑话和给他起外号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莫不是和嘲笑编排孔乙己的人一样?和《隐入尘烟》里的村民相比,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农村里对弱势群体的轻视与嘲讽无处不在,被这种笑里藏刀和冷漠包围着让你无处可逃!

总而言之,三宝是一个懦弱又自卑的人!

三宝托人去求亲时,巧姐的父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想必老人们心里很清楚,在农村嫁给三宝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们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是巧姐却同意了,身有残疾备受欺凌的她大概太想嫁给一个正常人了,更何况三宝还当过兵,退役回来整天还穿着撕掉领章的旧军装,还是很精神的。发生在三宝身上的事情,巧姐应该了解得不多,也或者是同病相怜!

就这样,巧姐嫁给了三宝。巧姐的悲惨命运才刚刚开始!

前面说过,三宝是个懒惰的男人,在农村这样的人在背后被叫做“懒汉”。那时候已经实行了责任田分包到户,很巧她家的地和我家的紧邻。周末我帮家里干农活的时候,只看到巧姐单薄的身影在田里独自劳作,别人家基本都是老少齐上阵。

我妈问巧姐:“三宝呢?咋不来地里干活?”巧姐“呜呜呜”用手比划指着原先生产队的方向,大概是说三宝在牌场打麻将。

“让你哥说说他,过日子咋能这样?”

巧姐低了头不再出声,自顾自地干起活来。那时候的农活儿可不像现在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完全就是靠手工,跟原始社会没什么区别!

日子还得过,一年过去,巧姐脸上早已没了刚成家时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原本以为嫁一个健全人可以抬起头来做人,有人疼有人爱,可现在呢?

第二年,巧姐有孩子了,是个女孩儿听妈妈说的,还说长得很俊。本来巧姐和三宝长得都不算丑,生个漂亮的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可有一天堂哥在闲聊的时候告诉我一个秘密,我彻底震惊了!

现在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晚上,我找堂哥玩玩儿,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三宝和巧姐。

他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别人都不知道!”

“啥?”

“有天晚上我看到咱们村支书进了三宝家,然后还听到小巧在叫!”

“瞎说啥?”

“真的!我还偷跑到窗户底下偷听了!”

无法想象!但又不能不信,堂哥家就住巧姐家隔壁!两个初中生,没必要因为别人家的事互相欺骗。

转眼我上了高中,巧姐家的女儿小玲也差不多五岁了。不过,邻里间也慢慢有了风言风语,说小玲长得不像三宝,也不像巧姐。再者,小玲三岁了,到了添老二的时候,那时候根据计划生育政策农村没男孩的人家还可以再生一个,但巧姐家一直没动静!慢慢地邻里就传出了“三宝不行有毛病”的说法。

三宝那时候变得更懒了,不下地,不干活,天天打麻将还抽起了香烟,更过分的是还经常打巧姐,但听说巧姐也不哭也不跑,就蜷缩着任由他打!大舅哥也找过他,打了他几耳光说了些狠话,最后也不了了之。据说后来村支书出面,三宝才收敛了一些。

直到有一天三宝来家里找我妈妈我才完全相信了那晚堂哥说的话!

妈妈那时候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其实主要的任务就是村里的计划生育,比如谁家育龄妇女该上环了该做绝育手术了,通知一下,然后带着她们去县城的医院。后来计划生育越抓越紧,到了拆房子拉牲口的地步,妈妈就主动辞职了。

用她的话说,做这些事是要断子绝孙的!我支持妈妈的做法,那时候有些事做得实在太过分了!

三宝来我家,非常稀罕地拎了一兜苹果。

“婶儿,跟你说个事儿。”然后瞟了我一眼。

“华,你先去你屋里看书,跟你三宝哥说个事儿。”我识趣地走了出去,但并没有走远,偷偷跑到外边的厨房里偷听。

“婶儿,你看能不能给我安排个绝育手术,就说我响应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主动绝育。那时候男人做绝育手术的少之又少!“你知道村里人传闲话说我不能生,干脆就不生了,也算给国家做点儿贡献吧。”随之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有啥不行的,只要你愿意就行!另外,不是婶儿说你,别再打小巧了,咋也夫妻这么些年了,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以后日子还长着呢,等你老了,你这样,谁还管你!”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计划生育的相关实施措施每个月都会在村委会的黑板上公布,比如说谁谁谁做了什么手术等等,谁谁谁家违反了政策怎么处罚等等。不久,村里就流传着三宝的另一个笑话,“三宝被骟了,哈哈哈哈”!

三宝打死也没想到,止住了一个流言,却留下了一个更让他抬不起头来的笑柄!

更大的笑柄还在后面。一年后,巧姐又怀孕了,并且生下一个男孩!

男人们见了面,有的说:“三宝,你这手术没做好啊,怎么还漏了点儿,还好漏了个小子!”有的人诚心地安慰:“不管咋地,三宝你也算是有后了!”

别的我不知道,只是听妈妈说三宝现在不怎么打巧姐了。但还是依然的懒,不仅懒,还知道享受了,烟要抽带过滤嘴的,衣服要干干净净的,每日牌场打牌,逍遥自在。家里的破草房也在村委会对特困户的照顾下翻新成了瓦房,仿佛生活有了一点儿盼头!

几年后,我上了大学,只是寒暑假在家里呆一阵子,也很少见到巧姐,见到她的时候她总是在干活,在田里除草、上肥料等等。也见过几次她的小儿子,很活泼很聪明,巧姐不会说话,但小孩子口齿真的很灵巧!

本以为巧姐的一辈子会这样下去,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至少孩子给她带了一些安慰和希望!

但世事难料,麻绳专挑细处断!

巧姐的儿子死了!那是我大学毕业那年的夏天,老家天气破纪录地炎热,小孩子也到处跑着找水玩。我们村淹死了两个小孩儿,其中一个就是巧姐的儿子!

听妈妈说,巧姐吐血了,原来人悲伤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吐血!然后在床上躺了三天不吃不喝,像死了一样。然后村民们再也没有听到过巧姐发出过“呜呜呜”的声音,到哪里都是无声地来无声地去,像失了魂一样。

三宝也变了。抽烟更厉害了,并且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打巧姐,骂巧姐烂货不干活。巧姐被打的时候一声不吭,而三宝越打越有气,巧姐经常满脸伤痕。村委会也管不了,干脆不管了,村支书也换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村里的人对这一家子也逐步失去了兴趣,很少再有有关巧姐家的闲话了。对巧姐来说,麻木或者围观者麻木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状态!

后来,我在外地参加了工作,平时也忙,很少回老家,对巧姐也几乎没什么耳闻了。

直到多年后再听到巧姐的传闻,准确地说不是关于巧姐的,是关于巧姐的女儿小玲的。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小时候很倔强的女孩儿,那时候家里穷,但她谁给的再好的东西东西都不吃,都说这小丫头有志气,比她爸强!

据说小玲初中毕业就不上学了,去了南方打工,好多年没回家。去年秋天回来了,还领了一个年龄貌似和三宝年龄差不多的男人,说是她老公!

小玲给巧姐带了很多她一辈子都没穿过的好衣服,还有金首饰,又给家里买了新彩电冰箱空调等各样电器,听说还给了三宝五万块钱!三宝也着实在村民们面前嘚瑟了好多天,见谁都发烟,“三五”的,在农村见都见不到!

不过没多久村里就起了流言,说小玲在广东傍大款当小三儿,也有更难听的,说小玲在那边卖!

那一段时间,三宝表现得还算不错,也不打巧姐了,经常在家里做做饭,也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直到有一天老支书有事儿没事儿地晃到了巧姐家里,说是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没!那天晚上三宝喝醉了,又开始打巧姐,小玲拦也拦不住,最后还是小玲的男人一脚把老丈人踹在地上,三宝破口大骂:“你妈是个烂货,你他妈也是个烂货,都是烂货!”’

第二天,小玲和老男人走了。临走之前,小玲去了一趟大舅家里,给大舅留了五万块钱,交代大舅照顾点儿妈妈。她临走时给大舅跪了下来说她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最后关于巧姐的消息是在二零零几年,具体记不清了,故乡之与我来说,除下父母亲人,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去怀念。

巧姐先是疯了,听说不再沉默,而是开始大声骂人,当然她不是真的会骂人,毕竟她是一个哑巴,她只会声嘶力竭地:“***!”都说小巧当了一辈子哑巴,疯了还学会说话了,“***”!

那年春节我回老家过年,包饺子的时候和妈妈闲聊,妈妈告诉我:“小巧死了,淹死在村边的河里,和她儿子一样。”我没有搭腔,转身出去点了支烟,心里想巧姐大概去见儿子了吧,希望她们在那边过得安乐幸福,不被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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