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畑勋
我完全不会跳舞,但是觉得大家彼此牵手绕圈圈的回旋舞很有趣。可惜的是,我这个年代的人念中小学时不曾被迫跳土风舞。
我会说「被迫」,是因为的确常听闻人们这么说。他们嚷嚷着很讨厌,还得假装牵手。
△《含羞草》
我虽无经验,乍听之下总会臭骂友人一顿:「无端浪费良机也太蠢了!小时候肌肤接触不够,长大了可会出问题的!」不过,孩提时的我要是得上台跳土风舞,恐怕也会害羞到不敢和女孩牵手。
圆圈舞,不是专家跳的回旋舞,而是一般人绕圈圈跳舞。无论是普罗旺斯的法朗多舞、加泰隆尼亚的沙当那舞,还是日本的「笼中鸟」,各地的民族舞蹈都令人备感雀跃。
为了让观众感受到社会群体的连结与生之喜悦,我曾多次将牵手跳舞的场景带进我的作品里。
△《舞蹈II》,在本文中将称为《舞蹈》
我很喜欢二战后国际劳动节时诞生的劳动歌曲《结合全世界做成花圈》及其歌词;我也很喜欢法国诗人福尔的名作《绕着世界跳圆圈舞》:
一般认为马谛斯的艺术生涯始于1906年的《生之喜悦》(The Joy of Life)。
这幅巨作毁誉参半,如今已不被视为画家的代表作,收录的画册也不多。比起画作,我更在意标题「生之喜悦」,我很喜欢这句话,总觉得画家采用这个标题另有涵义。
△《生之喜悦》
我认为这就是他终其一生追求的主题,1910年的画作《舞蹈》(Dance),显然就出于这样的喜悦。
关于马谛斯的艺术论,众所皆知的是画家曾提出的「扶手椅论」。
这并不是他完成大量作品后才提出的理论,而是在着手创作《舞蹈》的前一年所写下的:「我的梦想是均衡、纯粹又静谧的艺术,不采用令人忧虑或是在意的主题。对于经商或从事创作等动脑工作的人而言,我的作品如同止痛药、缓解用脑过度的镇定剂,或是消除身体疲劳的舒适扶手椅。」
△ 帆布油画《水果盘》
这毕竟是马谛斯的「梦想」。
他写下这段话之前,1905年的杰作《开着的窗户》(Open Window Collioure)等多幅野兽派代表作,都称不上「均衡、纯粹又静谧」的心灵扶手椅。毕竟当时他身陷美术革命的漩涡里,在多方尝试之下,紧绷的情绪也如实反映在作品上。尽管如此,无论哪一幅画作,他都企图以缤纷色彩呈现地上乐园的「生之喜悦」。
△《开着的窗户》
画作《舞蹈》宽391公分、长260公分,是俄国贸易商谢尔盖舒金向马谛斯下单的巨幅壁画,作为自己莫斯科宅第的装饰。
马谛斯在前一年一口气完成的同尺寸原型也很有名,称为《舞蹈I》;因此这幅《舞蹈》有时也被称为《舞蹈II》。
2001年举办的「MoMA名作展」中,展出了包括卢梭与马谛斯等人的画作。
△《舞蹈I》
那时,我已有一段时间没温习马谛斯的画集,面对《舞蹈I》的真迹时迟疑了好一会儿。在真迹之前,居然感受不到舞蹈应有的生命力,这真的是那幅我眼中具有重大意义的作品吗?我内心「生之喜悦」的原型,不时会想起的作品就是这副模样吗?难不成是我擅自在脑海中将它美化了吗?
总而言之,我感到莫名失落,也因此没再细看马谛斯的其他作品。
△帆布油画《树林》
如同前述说明,本文所介绍的《舞蹈》(《舞蹈II》)和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典藏的《舞蹈I》便是如此迥异,我已无法确定当年欣赏画册时究竟是喜欢上哪一幅。
至少位于圣彼得堡的《舞蹈》充满我期待的生命力。从强烈的色彩、肉体到动感,无一不鲜明强烈。
△帆布油画《室内装饰》
神奇的是,仔细欣赏完《舞蹈》后再看《舞蹈I》,又能感受到《舞蹈I》的出类拔萃。当然我是观赏画册,比较后发现两者恰恰互补彼此不足之处。
例如两者的共通点是左侧女子的身体像一把弓,线条优美;右下角几乎要跌倒的女子,放开了手却又努力要牵手的动作「破坏」了秩序,带来紧张的气氛。
△帆布油画《树荫下的路》
尽管构图与姿势相似,印象却大异其趣。《舞蹈I》是原型,构图明显呈现作者的意图。五人在画面所占据的面积比例、十只手形成的美丽圆圈、衬托五人的蓝天绿地、蓝天绿地的配置与对比等等,无一不赏心悦目。然而女性的身体纤细惨白、柔弱无力,象是对裸体舞蹈感到羞赧。
相较之下,《舞蹈》大幅强调女子的姿势、舞蹈动作与色调,藉此弥补《舞蹈I》缺乏的力量与动感。这些尝试虽然成功,却多少牺牲了原本的优美构图。
△帆布油画《山的风景》
比较之后,便能了解马谛斯企图达成的境地是多么困难。2004年举办的马谛斯展就如实让大众了解,那些人们眼中了不得的画作貌似一派轻松,其实都是画家呕心沥血的成果;好几幅杰作连同成品与制作过程的照片一并展示。
近年来举办的个展多半会事先设定主题或概念,爱画人非常感激这种极富巧思的安排。
△油画《郁金香》
我第一次观赏的画家个展便是亨利马谛斯。当时是1951年,二战后不久,我刚上高中半年,展览来到东京与大阪巡回,之后进驻仓敷的大原美术馆,让我这个从未看过展览的乡下小孩不需远赴大城市,就能亲炙大师杰作。
初次接触现代艺术就是马谛斯的真迹,之于我而言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帆布油画《粉色的房子》
马谛斯的画作简洁易懂,美不胜收。
他留下许多素描,一条线就能轻轻松松捕捉女子的脸部,教人惊叹。看到他习画时的男子全裸素描也吓了我一跳。那时我还不知道练习素描的目的是掌握人体结构,以为裸体人像必定是女性。
△油画《尼斯花卉节》
当年的展品包含他操刀设计的玫瑰堂模型,连同彩绘玻璃的大型定稿、壁画习作与工作照一并展出,带领观众进入如梦似幻的世界。
翻阅代替展览图录的杂志《EZUWE》临时增刊号,发现色彩与形状大胆的1947年杰作《粉红裸妇》(Pink Nude)也是展品之一。
△《粉红裸妇》
我想世上喜爱马谛斯的人应该多如牛毛,我也是其中一人。我在多次展览中接触到许多真迹,也长期欣赏大原美术馆与普利司通美术馆的诸多馆藏。出类拔萃的设计感总是吸引人们购入海报和大型复制画。
例如某次看展时买下的《红色房间》(The Large Interior in Red)大型复制画就挂在家里的楼梯墙面;我住在能登的小女儿则是在2004年的马谛斯展买下《玻里尼西亚的天空》(Polynesia,the sky)等大型复制画。
△《红色房间》
思索马谛斯的魅力之际,我往往想提起俵屋宗达与尾形光琳。前者是大胆的色块与装饰性,后者是装饰性与金箔底的效果。
犹记得冈本太郎评论光琳的《燕子花图屏风》是「开在真空里的花」。我年轻时虽认同他的见解,又想反驳:「金箔底不是真空。」金箔会微微反射光线,有时像平面,有时又像水墨画的留白,分不清楚何处是天空、何处是地面。
△《玻里尼西亚的天空》
马谛斯的作品也是如此。然而,无论是多么平面或装饰性的作品,他还是利用了无人可及的配色引人入胜,以线条构成的人与物从未抽象化,呈现惊人的具体造形。
要是画家缺乏这种造形能力,想必画不出像一笔画的优异素描,也做不来那些充满魅力的剪纸画。他的作品看似能轻易模仿,实际上却臻至模仿难以企及的境界。
△帆布油画《蓝色的夜》
我突然想起,俵屋宗达《舞乐图》中最左侧,就是四个戴面具的伶人围成圆圈,手牵手在跳舞。
马谛斯出生于北法的勒卡托康布雷西,是杂粮商家的长子。曾任职于巴黎的法律事务所,21岁时因盲肠疾病被迫休息一年。不过,母亲在他休养之际赠送油画画具, 让他从此爱上绘画。
△油画《在去维拉库布莱的路上》
1893年,他进入国立美术学校,师从居斯塔夫莫罗。1905年,参加巴黎秋季沙龙,使用原色画成的《戴帽子的女人》与《马谛斯夫人肖像》受人瞩目,获得「野兽派」称号。
1907年,在巴黎创立学校培育后进。1941年定居旺斯,埋首创作剪纸画。最后在尼斯过世,享年84岁。代表作品包括《开着的窗户》、《生之喜悦》、《粉红裸妇》与《红色房间》等。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亲手操刀设计位于旺斯的小圣堂,内部装修于1951年完成,美轮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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