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电影来看,在现代性问题中,凯莉·雷查德的流浪精神

在凯莉·雷查德的电影中,除了简约平稳的叙事和西部自然景观,《野草蔓生》《米克的近路》《某种女人》中自觉的女权主义,《夜色行动》中对环境保护的关注,在《昨日欢愉》和《温蒂和露西》里世人对贫困以及社会底层人物固有的偏见也在不断地敲打观众。

凯莉·雷查德的流浪者角色是社会经济与阶层划分下的牺牲者。他们诞生于当代新自由主义背景下财政紧缩,鼓励灵活就业的经济大衰退时期。

在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的神话里,劳动力市场应该建立完全的弹性以提高效率、适应国际竞争。

但这种所谓的弹性只是将市场中的风险和不确定性从企业转嫁到劳动者和他们的家庭上。当市场条件变化时,企业可以随时摆脱工人而不负任何责任,而身在其中的人被称为“流众”或“不稳定无产者”。

英国经济学家史坦汀认为“流众”并不属于工人无产阶级,因为他们无法像他们的父辈一样从事长期、稳定、固定时间工作。而在所有可以称为“流众”的群体中,我们都成发现那些缺失的公民权利。

女性是最为典型的“流众”,因为她们常常从事缺乏劳动保护的非正式工作,又承担着无偿的家务劳动。

年轻人也更可能变成“流众”,教育的商品化就是一个陷阱:不念大学就没有好工作,但念大学就要贷款,偿还助学贷款的压力会让毕业生失去自由选择职业的机会,必须从事那些临时性的、没有前途的工作;但是如果拒绝这些工作,却又会被认为懒惰从而失去社会信用。

少数族裔也是“流众”中的一员,他们同移民工人一样从事着本地居民因工资太低而拒绝的工作,他们是不受劳动法保护的非法工人,在这个国家缺乏基本的公民权利,这使得“流众”堕入精神危机。

多数美国人坚信他们是世界的中心,是最高权力,是绝对的典范,认为他们理应拥有正义、富庶、法治、财产、自由。而美国的危机是历史的理想主义面对其实现的不可能性时的一种危机,美国人的精神危机是则是实现了的乌托邦面对其持续性和永久性时的危机。

凯莉借助行走在路上的主角的目光,记录下了后工业化时代的太平洋沿岸西北地区劳动和景观,她所描绘的人物的日常生活、经济状况以及他们所面临的精神困顿所具有的政治深度不言而喻。

让·波德里亚在《美国》中提出,沙漠化或者沙漠状态就是美国及美国文化最大也是最为重要的特征。

波德里亚之所以使用沙漠来概括美国及美国文化的特征,是因为沙漠的单调,枯燥,荒凉,非人化,还有不时产生的虚幻的海市蜃楼,挥之不去的死亡气息,契合了人类对意义和深度,自然和文化,外部的超空间的挑战和向往。

各种矛盾的、极端的、反差强烈的事物都在沙漠中融为一体。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在现实中相互冲突不可共存的事物,只有在美国的沙漠中才可能被并置在一起,成为奇异的现实。

在凯莉的叙述中,相当一部分美国人从对移民之地的认识理解过程经历了憧憬、幻想最终走向了幻灭,而他们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社会经济衰退的挑战和自然环境遭到破坏所带来的衍生影响。

凯莉·雷查德在《野草蔓生》之后的电影创作倾向于所谓的新现实主义元素,并对不同的政治和经济现实做出了回应,包括新自由主义、后工业主义、全球化、经济衰退或所谓“大衰退”、环境恶化衍生的相关现象,对向下流动人群和流浪者群体的崛起尤为关注。

凯莉在《昨日欢愉》映射了新自由主义没有为弱势群体提供任何关怀机制,只是粗暴地将责任转移到个人和市场身上。随后,凯莉在《夜色行动》拨开了工业泡沫之下的虚无主义的迷雾。

在凯莉最近的两部作品《某种女人》和《第一头牛》中,她的意图已经不再指向拆解现代性中的荒谬与弊端,而是试图通过建构积极的社会图景展现饱含诗意的日常生活。

从佛罗里达大沼泽到俄亥俄州的荒野,从蒙大拿小镇到远方的拉斯维加斯工厂。凯莉·雷查德意图构筑以融合与归属为底色的底层文化,为重建价值观与行动力的底层人物提供参照。

这些人物怀揣理想在美洲大陆追寻“美国梦”,开拓原始美洲,探索西部,服务社区,创造价值,前赴后继地为美国提供生生不息的动力。

在凯莉的影片中,家庭主妇、警察、律师、待业者、厨师、猎人、农场工……他们利用物质材料在自然中建立一种文明,也试图用荒野观念赋予他们的文明一种身份和意义。

在美洲大陆的一切天然环境只作为人的栖息地时,目之所及的自然区域是缺乏意义的,随着土地开始被人类标示和主动改造时,人产生了自负的优越于生态的想法,而这种情结将人的未来押在控制自然的赌注上。

值得注意的是,凯莉的角色,不论是在历史还是当下语境,不论是何种身份、职业,他们面临的困境几乎保持一致。

冷漠的社会机制常常忽视人内心的异动,人们渴望回归自然从中汲取能量,因而凯莉的人物纷纷走向西部,走向荒野自然。

横跨美国历史,人们所面临的生存和心理危机多少年来几乎没有产生太多变化,鲜少有人能解决这些困境,这种深层次一致性揭露出美国社会昂扬的民族精神下的阴影。

而凯莉·雷查德影片所传递的信息则可以鼓舞那些流浪者,接受生活的本来面貌,确切认知所有事物何其困难,唯有关注生命的丰富性,才能让生活的丰富性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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