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流传甚广的说法，快意恩仇的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
但随着武侠近年式微，古装作为一种叙事语境的价值却日益凸显。仙侠、探案、轻喜……这些经典的古装类型不约而同开始发生变化，融入现代议题，为现实中的问题提供启示，为现实中的人带来疗愈。
“造梦”怎么就成了时代新刚需、古装新动能？娱乐硬糖联合“桃厂艺术家”策划与《卿卿日常》多位主创进行对话，试图寻找答案。
本文对话艺术家总制片人：爱奇艺高级副总裁杨蓓
导演：赵启辰
编剧：纪桑柔、丁璐、郑卓群
作者|顾 韩
编辑|李春晖
总结2022年的剧集市场，“古装剧文艺复兴”绝对是最不容忽视、浓墨重彩的一笔。继暑期《苍兰诀》热播之后，又涌现出一部冬日爆款《卿卿日常》。
该剧凭借轻快的调性、精良的制作与不走寻常路的剧情，该剧上线之后刷新了爱奇艺的热度破万纪录，并以“高开疯走”之势席卷全网。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古装复兴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制作升级、审美提升，更在于故事、人物、情感关系、价值取向等内容层面的气象一新。许多新生代爆款既重现了观众心心念念的“古早味儿”，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关注当下、回应当下。
而追本溯源，在全新的制播生态下，任何类型突破的背后既是创作端的人才迭代，更源自视频平台的引导支持。在本轮剧古装爆发中，无论爆款产出率还是作品影响力，爱奇艺表现都十分突出，并形成了一种新的强风格。
爱奇艺找到了某种“古装创作密码”吗？通过与作品主创的一系列恳谈，硬糖君更加确认了《卿卿日常》与《苍兰诀》的种种异曲同工之处，也得窥背后的创作新思路。
当仙侠剧困于虐恋的套路轮回，《苍兰诀》横空出世，将神女、仙君、魔尊等经典人设解构重组，兼具趣味与深意。无独有偶，《卿卿日常》也是靠类型颠覆迅速打开局面。
比方说，该剧依然聚焦后宅女眷，却没有设置她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而是刻画她们的惺惺相惜、相互扶持。郝葭没有黑化也没有异化，与女主的姐妹情始终热烈纯粹。男主的青梅宋舞、嫡长主的正妻赵芳茹，起初都站在主角团的对立面，却并未沦为常见的恶毒女配，而是随着剧情展开，获得了各自的成长救赎。
又比如，剧中爱情并不靠生死危机、狗血误会强行推进，也没有宿命前缘的加持，而是靠细水长流，主动经营，勇敢面对生活的真相，发现问题便真诚沟通去解决问题。六少主夫妇自不必说，隔壁“岐官严”也并未因为差异就一别两宽，而是在鸡飞狗跳中学会关爱对方，最终成为彼此挑战世俗的后盾。
这些反套路的设计，一是推陈出新，令观众多年来的呼吁与吐槽得到回应。二来，也使得剧集观感更加轻松明快。如此，赢得年轻人的亲近与喜爱也是自然而然。
而之所以该剧能够放手反套路，是基于两个重要前提。
首先，改编不贪心。没有强求宏大叙事、严肃深沉，而是选择了更贴合时代需要、也更能发挥团队强项的轻喜剧定位。
“我们发现，网生代观众相对而言不喜欢刻板严肃的说教，更喜欢以轻松开放的方式去化解压力。那么我们做剧就会尽量避免严肃叙事、苦难叙事，在适配的古装剧中加强轻喜元素的比重。同时加强现代议题的表达，来完成和年轻观众价值观的同步和交流。”爱奇艺高级副总裁、《卿卿日常》总制片人杨蓓告诉硬糖君。
爱奇艺高级副总裁、《卿卿日常》总制片人杨蓓
这也正是同一班底上一部爆款作品《赘婿》的成功之道。
制片人刘闻洋是85后，疫情后刚刚由电影转战剧集。刘闻洋以喜剧破题，为这个难啃的男频IP找到了突破口，也让团队对内对外确立起自己的风格标识。在杨蓓看来，他们很擅长古装题材的现代化表达、能够通过作品传递快乐。
“哪怕是一个‘苦大仇深’的项目给到我们，我们也尽量努力找到一些方式，让它更阳光一些”，郑卓群总结道。这不仅是因为成员都非常年轻，意气相投、笑点相近，也因为创作过程非常良性，极少内耗。
《卿卿日常》编剧从左至右：纪桑柔、丁璐、郑卓群
郑卓群从入行起就跟随刘闻洋，而刘闻洋与导演赵启辰是研究生同学，编剧纪桑柔与丁璐同样是在大学相识，大家都已经有了一些合作的经验，团队中有足够的信任与默契。如此，更加能够解释《卿卿日常》的轻盈、喜悦与松弛从何而来。
第二个关键前提是破而后立，将世界观设置在架空的九川。用郑卓群的话说，一个“不同的风土人情跟思想观念碰撞出来的世界”。
如此，不仅服化道的选择更多（正片参考宋代更多一些），内容表达也彻底解放。它没有成为又一部拧巴的宫廷剧，不合时宜地挑战已有无数经典讨论过的反封建主题，而是在古装剧的外皮下填进了文化差异、观念冲突、多元生活方式等现代观众更容易切身共鸣的话题。
不过，纪桑柔与丁璐坦言，这背后也有非常实际的考虑，“很多时候喜剧是要靠设定来做的，差异大的话更好制造笑点。”她们在创作中的思考其实很纯粹，就是怎么才能更好玩，而非思想议题先行。
架空式改编、后宫斗反雌竞、美食轻喜剧，这些其实都非《卿卿日常》首创。令它真正拉开距离、脱颖而出的除了创新理念，更是成片的高完成度。
平心而论，就像软科幻相对于硬科幻没那么强的理论支撑一样，剧中的九川世界也是超脱于现实的设定。然而，出色的视听、真挚的表演会让人甘愿让大脑休息一下，暂时让感性占上风，专心感受那些烟火气与人情味。而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导演赵启辰。
《卿卿日常》导演赵启辰
赵启辰是《赘婿》编剧之一，《卿卿日常》是他首次执导长剧。不过，在转战影视之前，赵启辰拥有扎实的电影学习与纪录片经历，拍摄过《河西走廊》等高分纪录片作品，对于古装拍摄其实并不陌生。
为了让观众能够相信这个架空世界中发生的故事，赵启辰做了许多案头工作，到中国古典文化中找灵感、找依据，再去同美术指导、摄影指导沟通，将九川尽量做得扎实合理：
新川作为九川之首，“所有的美学工整雅致，横平竖直”；丹川女子为尊，饮食嗜辣，要“五彩斑斓的红”；金川是金碧辉煌的沿海大都市，设定上重商，“很内卷很匆忙，群演走路要快”；墨川冰天雪地、游牧民族，“道具上要突出毛皮质感的物件”；女主的家乡霁川是佛系之都，田园风光，所有人都很松弛……
同时，他们也特意选择了许多能够突出真实感的拍摄技法。比如为观众津津乐道的长镜头，比如高达70%的同期录音，比如多用全景近景，少用过紧的面部特写，以及一场戏一定要连贯拍摄，中间不许断。
“这种日常的戏，一旦情绪断了，生活气、烟火气就很难接得上来。” 赵启辰告诉硬糖君，坚持同期录音也是同一道理。现场碰撞出的语速语调、热闹气氛，后期配音很难还原，但那个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以及，调动多种感官，营造沉浸氛围。“吃”在《卿卿日常》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美食与景色、人情之美共同构成了观众向往的生活，同时，大量人物关系变化是在饭桌上展现，甚至是直接由吃来推动的。美术部门也很给力，剧中美食不仅配合剧情，名目多元，而且总能拍到蒸腾的热气。
至于听觉方面，赵启辰透露，他在后期混音的时候特意加强了环境声——即鸟叫、流水这些环境音，让空间也更加真实可感。此外，配乐也精心设计、精准使用。剧中很多经典时刻，如李薇乍见父母、开府宴亲友登门、一起看烟花，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少有台词，全凭音乐、光影、摄影等烘托。
在杨蓓看来，所谓影视剧的造梦，就包括帮助观众暂时在剧集“世界”中实现沉浸式体验。《卿卿日常》在这一点上做得如此出色，以至于“电子榨菜”一词刚走红，二者就互为注解。
电影、纪录片、剧集之间向来存在鄙视链，硬糖君十分好奇，三者都有涉猎的导演如何看待“电子榨菜”一词。
赵启辰坦言，陪伴性正是他由纪录片转战剧集的原因。“我有一个朋友，自己一个人去做手术，他给我形容说，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还有漫长的愈后生活，就只有一部剧伴随着他，让他可以忘记痛苦。那一刻我是蛮被打动的。”
“好的电视剧就是要陪伴观众的日常生活。大家茶余饭后，或者是中午打开外卖，能够从我们的剧里收获放松、温暖或者感动，我们做剧人的拳拳之心也就不过如此了。”
《苍兰诀》开播之初，单“东方青苍”这个中二的名字就足以令许多人皱起眉头。谁也没想到，这部剧之后会席卷全网，令许多人深患“诀症”，真情实感地落泪。
《卿卿日常》也有着鲜明的童话气质：宋舞单方面搞“宅斗”，所用手段都十分孩子气。赵芳如抓到郝葭、李薇偷吃食物，然而因为对方竟然能get到螺蛳粉，就放了她们一马。
主创毫不否认这一点。三位编剧共同回忆道，在开发剧本的过程中，制片人刘闻洋曾开玩笑地说《卿卿日常》拥有“童话故事感”。为了尽快与观众拉平共识，他们专门设计了黏土动画形式的开头。其配乐也很童话，用到大量钢琴、提琴、竖琴，还有以铃声为主的打击乐。
爱奇艺接连两部爆款古装共同的童话气质，恐怕是深思熟虑后的有意为之。也就是那句话——“对小学生来说可能太幼稚，成年人看刚刚好”。两部剧中很多剧情点、情绪点既有当下性，又是越长大越有感触的那种。
《苍兰诀》不仅是将霸总叙事搬到了仙侠世界，需要拔情绝爱才能修炼业火的剧情也将许多年轻人的现实困境具象化。缔结关系的成本、慕强内卷的氛围，都促使人们主动或被动地加入反恋爱脑的潮流，为了效率压抑自己或他人的情感需求。
《卿卿日常》剥去两性话题，也不过是几个背井离乡的年轻人困在一个陌生地方，要学着适应环境、建立关系、做出选择的故事。
具体到每个人还要更现实：七少主夫妇社恐，每逢应酬都很煎熬；五少主夫妇一个不符合传统对女子的定义，一个不符合世俗的成功标准；热爱生活、没什么志向的李薇被认为不堪大用；元英足够优秀、斗志昂扬，却将自己卷出了亚健康……
如今观众越来越焦虑、脆弱，古装剧恰恰能提供一个更有安全感的框架，让这些问题得到更纯粹的探讨与解决。东方青苍被同心咒破开心防，甘愿承受随爱而来的痛苦与失控，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李薇用真心换来真心，年轻人彼此支持渡过难关，最终改变了不合理的旧制，争取到更好的未来。
诚然，这些解决之道未必可以在现实中完全复制，但观众亦可从中得到抚慰、收获勇气，重建对人性、对关系的信心与期待，而这正是当下大众最需要的。在这一点上，欢乐的《卿卿日常》、浪漫的《苍兰诀》与深沉的《人世间》、激昂的《风吹半夏》殊途同归，并平等地收获了观众的回报。
爱奇艺既寻求与时代情绪共振，又支持新生代创作者的创新思维、引领旧类型升级蜕变，获得观众“长期蹲守”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情绪价值”是人尽皆知的财富密码，谁持续用好内容打开，谁就能尽情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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