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八九十年代相声的人,对他一定不会感到陌生——
圆乎乎的脸儿,笑眯眯的眼儿,一幅憨厚模样儿。但在那“憨相”后面,却蕴藏着无穷的幽默!
他就是著名相声演员,人称“第一捧角”的唐杰忠。
唐杰忠
从上世纪70年代,唐杰忠与马季合作表演《友谊颂》后,他就一直活跃在相声舞台上。随着《海燕》、《高山彩虹》、《白骨精现形记》、《北京之最》等段子的上演,唐杰忠的知名度越来越高,几乎达到了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程度。
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唐杰忠与姜昆搭档表演的《虎口遐想》、《学唱歌》名闻遐迩,也深受观众喜爱。特别是在《学唱歌》中,他的多方面才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表现出深厚的功底和全面的修养。
当然,文章开头称他为“第一捧角”,并不是说捧眼的相声演员中他数第一。一个重要的附加因素是,他“捧”的全是名角:马季是公认的一代相声之王,姜昆则是又一代“新人王”,大家所熟悉的郝爱民,也是被他“捧”成了“十大笑星”。
如此说来,这“帽子”不大不小,正合适。
马季、唐杰忠
唐杰忠是山东人,原籍山东黄县(今山东省烟台市龙口市)。一个惊人的巧合是,他后来的搭档、著名笑星姜昆也是黄县人。
当然,两人年龄相差十几岁,走的路也完全不同。
早在学生时代,唐杰忠就喜欢演相声,但他未能进入戏班或戏校,而是于1949年入伍,加入第四野战军某部文艺宣传队,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那年,他17岁。
入伍以后,唐杰忠随军南下,参加了解放海南岛的战斗。在硝烟弥漫、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和战友们一起,为解放全中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战役结束后,唐杰忠随部队驻守在五指山,这一“驻”就是8年。
8年,在人生的旅途中不是段短暂的岁月。因而离岛30年后,他仍自称“老海南”。
唐杰忠
有一次,唐杰忠去汕头,一位公司经理认出了他,非要和他攀谈一番。聊天中得知他是军人出身,当过兵的经理更觉近了一层。再一深谈,两人竟是同一个部队的。只是时间上有先有后,老唐调离时经理还没入伍。那经理高兴地喊起来:“哎呀,你细(是)我的老首长啦!”唐杰忠遇到海南的战友,自然高兴,也学着他的“广味普通话”说:“哪里呀,我细(是)你的战友啦!”
唐杰忠见着战友亲,对海南更是不能忘情。一有机会,就回“娘家”串门儿。
70年代初演出《友谊颂》之后,唐杰忠以体验生活的名义再次回到海南。五指山、榆林港、三亚市,他走了个遍。一山一水都那么亲,熟人战友遍地都是。同行的著名快书演员赵连甲羡慕不已,直说:“老唐在海南通行无阻啊!”唐杰忠听后哈哈大笑:“我这是到家了嘛!”
1979年,唐杰忠第三次回海南。当时中央广播说唱团正在广州演出。其间,广州军区文化部邀请他们为海南军民演出。说唱团负责“外交”的是唐杰忠,而军区文化部长又恰恰是当年的老团长。虽然演出日程很紧,确实不好安排,但唐杰忠挺挺胸,答应的很干脆:“保证完成任务!”
《友谊颂》马季、唐杰忠
唐杰忠1952年上岛时,是海南军区文工团的演员。也唱歌,也跳舞,又演戏,又唱秧歌剧。他是分队长又当舞台监督,一台晚会上得上六、七个节目,这些都为他日后的发展打下了深厚的基础。
唐杰忠最拿手的是山东快书和相声。毕竟他老家在山东,又是从北京参军的,语言上没问题。当然还在于他的勤学苦练。
建国初期,全国人民慰问团到海南慰问子弟兵,其中有山东快书的创始人和表演艺术家高元钧。他带去了最拿手的节目《一车高粱米》和《三只老母鸡》。唐杰忠深深为他的精彩表演所吸引,于是每天跑几十公里,追着看他演出,学回去第二天就在部队演出。
这总算还是“面授”,至于相声,就全凭“耳闻”了。
侯宝林
唐杰忠最初说的《戏剧杂谈》、《买猴儿》,都是从收音机里听着学会的。他最爱听侯宝林的相声,从中学到不少东西。直到7年后在中央广播说唱团,他才有机会与侯宝林相识。
由“耳闻”代替“面授”,是由当时的条件所限。但唐杰忠还有“邪门儿”的呢:人家马季、姜昆说相声,都是从业余干到专业,而他却是倒着来,从专业干到业余。
他二十出头就要求下去锻炼,从师到团,从团到连。当过连队文化教员、助理员,团俱乐部主任,最后是中尉指导员。但不论任什么职务,相声他从未丢下过。
紧挨海口市的琼山县境内,有一个大致坡市。别看叫“市”,其实却小得很。用唐杰忠的话说:“坐在汽车上,一不留神就错过去了。”他任指导员的高炮一连就曾在这里扎营。
唐杰忠组织了战士演出队,又组织家属宣传队。在部队的文艺比赛中,他说了相声《探社》,结果得了创作、表演两个奖。有人说:“干不过他们,指导员都上去了!”知底的人则说:“嗐!老唐根本就是个‘文工漏儿’!”意思是说从文工团“漏”下来的。
唐杰忠还干了一件漂亮事——办广播。要知道,当时部队驻地根本不通电,他突然想起解放广州时,缴获过敌人一台几十瓦的小发电机,一直放在师部仓库里。他跑回师里一看,还在那儿!就软磨硬泡抢了回去。这以后,红线女的《搜书院》、严凤英的《天仙配》等,源源不断地传送到官兵的耳边。不用说,这里边少不了侯宝林的相声。
侯宝林
1958年,唐杰忠离开他深爱的连队,调回广州军区文工团,任曲艺队队长。
1959年,唐杰忠被送到北京中央广播说唱团深造进修,期间还拜了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刘宝瑞为师。
刘宝瑞是相声前辈张寿臣的入室弟子,与“小蘑菇”常宝堃是师兄弟。他长期从事相声表演,是一个富有经验的艺术家。“刘派”相声的艺术特色是:以说为主、文哏取胜,台风文雅,语言幽默,包袱别致,回味不尽。
在刘宝瑞先生的指导下,唐杰忠艺术上进步很快。他较好地继承了师父的风格,在捧哏方面,庄重大方,既严且准,不哄不闹,不挡不抢,起承转合,火候适当。
刘宝瑞
在京进修期间,唐杰忠曾与刘宝瑞老师及马季搭档演出,深得老师和马季的赞赏。马季的成名作《找舅舅》最早的电台录音,捧哏的就是唐杰忠。
于是,在马季的倡导下,中央广播说唱团决定把唐杰忠“挖”过来。
但是他们一开口,就被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顶了回去。
唐杰忠是团里大尉业务助理,跑里跑外顶大事呢。人家自然不给!
马季当然不死心。
一次为部队演出后,总政首长罗瑞卿接见演员们。马季心想,调动人员,这不是首长一句话的事吗?可是他刚提了个头儿,不料又有别的事情给岔开了,没说明白!
没办法,马季只好硬着头皮给总长罗瑞卿写信,尽管他根本不认识总长,连一面也没见过。但他在信中却以恳切的语调,说明相声人才难得,希望总长能从相声事业出发,批准放人。
第一封信如石沉大海。再写第二封。
又是杳无音讯。
罗瑞卿
马季正等待得有些焦急,突然传来了喜讯:罗总长果真亲自收到了他的信,并很快下了批示。批示说:“部队即使有困难,也要支持。”
罗瑞卿为一个尚名不见经传的大尉发放“通行证”,显然是个破例。但罗总长支持文艺事业,却是有背景的。了解底细的人都知道,在红军时代,身为军政委、军团政治部主任的罗瑞卿,也曾经上台和宣传队一起演戏。
从此,唐杰忠离开了他洒下青春汗水、令他终生眷恋的南国,成了由侯宝林、马季等组成的相声精锐之师中的一名新兵。
罗瑞卿
从70年代初到80年代初这十几年间,唐杰忠与马季这对搭档在笑林中一枝独秀,占尽风情。马季的表演妙趣横生、出神入化,而唐杰忠的配合则左右逢迎、天衣无缝。二人的合作搭配默契,堪称合璧。
在和马季的长期合作中,唐杰忠逐渐成为我国相声舞台上独具风貌的优秀“捧角”。他的表演沉稳冷静、含而不露、内蕴幽默文雅,和逗哏浑然一体、相映生辉。
著名相声作家廉春明曾谈到唐杰忠的表演,认为是“大智若愚”。唐杰忠长得一幅憨厚相,加上表演的沉稳含蓄,更能反衬逗哏者的机趣,这正适合作捧角。
相声表演讲“欺”与“不欺”。马季是一位很有名望的相声演员,一般人站在他旁边,就为他所“欺”。而唐杰忠站在那里,就不欺。他就像个“砣儿”,有份量。这不仅指块头儿,更指气质。唐杰忠演过戏、说过快书、还当过军官,形成一种不卑不亢、冷静洒脱的气质,这对他的表演大有帮助。
马季、唐杰忠
外行人大多认为捧角只会“哼哼哈哈”,无关紧要。而事实上,捧角的作用也相当重要。旧社会相声艺人撂地卖艺,多为有经验的老艺人捧哏,叫“量活”。量活者不仅要会推波助澜,把握演出节奏,还要起“转折”作用。逗哏与捧哏像夫妻一样,要一唱一和、心心相印,不能有半点不协调。二者又像摇橹的与掌舵的一样,配合稍有不当,就会“翻船”。因而唐杰忠说过,对马季不仅要“台上熟悉,台下也要熟悉。”这是一种严格认真的要求。
人们不会忘记他们一起表演的情景,一边是马季火辣辣的“逗”,一边是唐杰忠慢悠悠的“捧”,到了关键处,冷不丁来个有力“反衬”,铺垫拦托,恰到好处。
马季、唐杰忠
1983年,唐杰忠与马季这对搭档在合作了十多年之后拆对儿了。代替唐杰忠与马季“捉对子”的,是圆圆脸的赵炎;而代替马季站在唐杰忠左边的,则是瘦削的郝爱民。1983年,唐杰忠与郝爱民合作,公演二百多场。
人们难免为马、唐这对好搭档的分道扬镰而感到诧异,并寻根问底想知道个究竟。但马、唐的回答几乎是同一版本:年纪大了,应该分别做些传帮带的工作了。
细心者当然不难猜测:二人都有难言之隐,这似乎是个不应有的“悲剧”。但人们在为这对搭档惋惜之余,不也应为他们的新搭档而感到欣慰吗?
与郝爱民合作后,唐杰忠一改沉稳冷静的台风,显露出刻薄冷峻、语露讥锋的特点。特别是在“子母哏”中,让观众看到了他那热烈生动、才华横溢的一面。话剧演员出身、能说能唱的郝爱民说,他与唐杰忠合作,感到十分默契。唐杰忠则表示要多多用心,“托”起这位有才能的中年演员。他认为有一定文化水平和舞台经验的中年演员,是相声艺术的希望所在。
与郝爱民搭档,使人们更多地看到了唐杰忠的逗哏水平,有人甚至希望他能当一当舞台上的“主角”。而事实上,唐杰忠青年时期表演相声,是多为“逗哏”的。但自与马季合作以后,他就潜心研究“捧”的艺术,并决心当一辈子“捧角”。
郝爱民、唐杰忠
1984年底,唐杰忠与郝爱民分手,又为青年相声演员李金祥捧眼。有位友人问及他为什么又变搭档,唐杰忠乐呵呵地回答道:“老弟,这叫‘合合分分,有分有合’,工作需要,艺术需要呗!我既演‘一头沉’也演‘子母哏’,但我更乐于当‘一头沉’中的捧角,着力探索这个角色的特点要求,以便适应各种类型的逗角,发挥我自己经历中积累的体会。”
唐杰忠还说:“捧角不引人注目,但却十分重要,这如同绿叶不显眼,却可使鲜花更艳丽一样。捧哏对逗哏起着指挥、疏导作用,既不喧宾夺主,又要恰到好处。”
的确,“捧”角之难,难就难在“戏份”少,不能靠大幅度的动作和表情来缩短与观众的距离,搞不好还会游离于角色之外而处于尴尬境地,让观众觉得是个多余的人。
唐杰忠为了做到寡言而能入戏,演出每个相声之前,都首先熟悉逗角的那一套表演,把两个人的“戏”一丝不苟地集中于自己的脑海中。一到舞台上,便全神贯注,随着逗角的每一句台词进入角色之中。即使对方有声有色,挥洒自如,而自己只能一旁站立无语或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声对答,也能身在戏内,使简单的交流成为点亮对方创造火花的助燃剂。
正因为如此,唐杰忠成了相声舞台上最受欢迎的“捧角”之一。
姜昆、唐杰忠
上世纪80年代,马季作为逗角,无疑是首屈一指。马季之后,姜昆则是一匹所向无敌的“黑马”。而唐杰忠先为马季捧哏,分手之后,姜昆又恰因李文华患喉癌失去搭档,于是二人组成新的对子。对于唐杰忠来说,确实是够顺的。
从1986年的《照相》,1987年的《虎口遐想》,再到1990年的《学唱歌》,1993年的《楼道曲》,唐杰忠和姜昆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经典作品,随便播上一段,都能让人兴致勃勃地看下去,很多台词,甚至深深烙印在一代人的脑海中。
2017年6月18日,一代相声大师唐杰忠老先生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85岁。一生甘当绿叶的他,谦虚、慈祥、可爱、幽默。大家是更喜欢像唐杰忠这样的老一代相声演员,还是喜欢如今爆火的德云社新秀呢?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