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青春变形记》，后有《瞬息全宇宙》，今年大爆的两部华人背景电影似乎在暗示我们，母女关系依然是创作的深远母题——它似乎总会陷入一种既尴尬又拧巴的处境里，让人欢喜让人忧。

然而，妈妈和女儿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恨交织，难道真就只取决于她们自己吗？

日前，在香奈儿携手中国电影导演协会(CFDG）共同呈现的青葱计划“成为导演之前—文字与影像之间”上海主题影展上，恰好有两部电影就展现了母女关系中的矛盾色彩。两位新生代导演申瑜与龙凌云，在著名导演李玉、管虎、李少红的指导下，用他们独特的创作灵感，带来了令人眼前一亮的崭新视角。

The Old Town Girls

抱团取暖的“兔子女孩”

去年夏天，一部由万茜与李庚希搭档的电影瞬间抓住了人们的眼球——好灵的两个女演员，竟然还是“母女档”，她们会擦出什么火花？

光看片名和前十分钟的绑架案，或许会觉得《兔子暴力》是一部小城犯罪片，但其实，它本质上是个有关依恋与执念的故事。

女孩水青（李庚希 饰）从小被母亲曲婷（万茜 饰）这只不肯安栖的自由鸟抛下，在重组家庭孤独长大。十六年后，曲婷落难归来，她们奇迹般地共度一段互相依偎的美好时光。可好景不长，讨债人还是追上门来，为了守护母亲，水青暗暗做下了虚假绑架的决定……

犯罪固然是结果，但爱才是起因。

导演申瑜将拍摄地攀枝花的特产椰香芒的色彩一分为二，分别给予了片中两个女性的主色调：

果肉的黄，温暖又危险，属于母亲曲婷；果皮的绿，青涩而懵懂，属于女儿水青。

万茜 饰 母亲曲婷（上）

李庚希 饰 女儿水青（下）

曲婷是个非典型母亲，浑身脂粉气，毫无灶台味。当她摇曳生姿地步上台阶，就像一个迷人的闯入者，搅乱了旧城的一池静水，也在女儿水青心中掀起波澜。

因缺爱而早熟的少女水青，早已在孤独阴郁的深潭中沉溺许久。尽管孩子气的流浪女郎还没准备好去做一个母亲，抓到浮木的女儿已不愿松手，在母女关系中显得狂热而主动。

于是也便不难理解，她会在某个夜晚大着胆子对母亲表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母亲是一个温柔乡，她像婴儿一般躲藏，母亲是通往“最好时刻”的漫长隧道，她也任由自己迷失在漆黑中偶有星光点点的乐园。

对女儿来说，她“只有母亲了”。哪怕这个母亲不完美，也是她唯一的寄托。因此当母亲受到威胁，就等同于将这层幸福真空狠狠击碎。在奋不顾身的执念下，本片的主题“弱者暴力”也自然出现——兔子急了，也是会红着眼睛咬人的。

在大银幕上，这种远离家长里短的抱团取暖，可以说是一种相当新颖的母女关系。两只缺乏安全感的兔子，因为孤立无援，所以抱得更紧，又因为一切稍纵即逝，所以更刻骨铭心。

Growing Apart

愈走愈远的时代受害者

与《兔子暴力》中女儿的偏执相比，在电影《何处生长》中，则又听到了那句熟悉的“妈妈只有你了”。

然而，这部影片的探讨也没有落入窠臼，而是从对母女紧张关系延伸中，极有野心地刺穿了时代的血色谜题。

故事一开始就染上了悬疑色彩：

刚高中毕业的滑板少年程非（岳骁恪 饰）在父亲房间找到一张寻人启事，发现失踪的女孩何生（尚语贤 饰）竟然是自己已失联两年的网友。当他伪装租客进入何生家打探，才从其母亲何秀晴（艾丽娅 饰）处，慢慢揭开了这场因重男轻女的守旧思想而分崩离析的家庭悲剧。

女儿何生在床板下写着“为什么要生我？”

悲剧的主要矛盾集中在何家母女身上。

女儿何生，戴上假发是张扬酷飒的文艺女青年，面具背后却是沉默寡言的优等生乖乖女，在被母亲控制人生的泥淖中无法自拔。

母亲何秀晴，孤僻，病态，偏执，把被丈夫抛弃的痛苦拧成了绑在女儿身上的绳。

“我女儿，我最了解啊”，轻飘飘的话语中透露的不容置喙令人不寒而栗，饰演者艾丽娅也凭借入木三分的人物塑造拿到了今年FIRST青年影展的最佳女演员。

乍一看可恨，但母亲又未尝不同是可怜人。

面对女儿“我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悲鸣，何秀晴在被背叛的愤怒中，也带着再次被抛下的惊慌，“你长大了，不需要妈妈了？”

被抛弃的何生缺乏身份认同，于是决定大胆出走寻找真正的自我，而被抛弃的何秀晴，则更惶惶不可终日，只能将女儿当做唯一的“财产”紧攥，才使得母爱愈发窒息。

最终我们发觉，是缺席的男性角色与阴魂不散的性别偏见造成了一对苦命母女二十年的彼此折磨。于是，两人的关系也成了洞见社会现实的内窥镜。

少年程非染成红发纪念自己的“网友”

香奈儿护航

青葱在生长

拥有如此独特而深刻的表达，不难想象，两部影片都收获了相当好的成绩：

《兔子暴力》入围了第33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东京首映2020单元”、第20届纽约亚洲电影节“NEXTW新导演单元”，以及第43届莫斯科国际电影节中国女性电影单元，尚未公映的《何处生长》则在今年FIRST青年电影展提名了最佳剧情长片，并业已拿到龙标，相信不久后就会与我们见面。

不过，或许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两部质感上乘的电影，皆是两位新生代导演的处女作。

2016年，美术出身的申瑜带着《兔子暴力》的剧本来到第一届“青葱计划”，即由中国电影导演协会主办的中国青年电影导演扶持计划，最终当选五强学员，得到了被著名导演李玉指导的机会。

《兔子暴力》导演申瑜

新人导演最常见的困惑，就是如何做减法，申瑜也碰到了，”想说的东西太多了，拼命往里放，哪个都不忍心舍弃掉”。于是，这样一部灵感集成的处女作就如同一筐尚未修整的花草，野蛮生长着，很有力量，却略显失焦。

于是导演李玉便贴心地递来了剪刀。尽管唤作导师，两人的相处更像是朋友，申瑜甚至觉得，李玉也是自己的“心理治疗师”，引着她一步一步找到了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情感。

毫无疑问，这最终成为了电影最迷人的色彩。尽管影片的结构似乎没有达成工整的回环，但母女之间情感的暗涌已经足够润物细无声。

同样，电影《何处生长》也是由导演龙凌云的心血浇灌而成。映后交流会上，他几度落泪，“开放二胎的消息出来的时候，对我挺有冲击的，作为独生子女这一代，我特别想以此为一个方向去写一个剧本。同时身边朋友的亲身经历，也让我看到了重男轻女传统思想影响下所造成的伤害。”

于是，2015年，龙凌云开始撰写《何处生长》的初稿，随后参加了第四届“青葱计划”并成为五强。一晃七年，影片终于从纸张跃上大荧幕，而广告出身的龙凌云，也实现了自己的逆袭。

电影《何处生长》导演龙凌云

一路上，导演管虎倾囊相授了剧本落地的现场注意事项，送审前，导演李少红更是直到凌晨三四点还在提供剪辑建议。

“（青葱）它一步一步地教你，怎么修改剧本，再把它变成可执行的东西，从拍摄短片实践，到最终拍出长片，毕竟拍电影并不是课本知识，它需要人告诉你实际发生的经验。”

导演李少红在映后会

这样的良性代际沟通正是青葱计划“成为导演之前”特别项目的宗旨。2022年，在香奈儿的支持下，它已经成功举办了电影大师班、北京影展、上海影展，邀请导演、剧作、视觉、表演等创作领域的资深行业先锋与新生代电影人互相交流，共同成长。

自嘉柏丽尔·香奈儿女士开始，香奈儿就一直致力于支持全球电影业的的蓬勃力量。香奈儿女士曾与电影巨匠让·雷诺阿和马塞尔·卡内合作，而年轻的卢奇诺·维斯康提也是经由她的引荐进入电影行业，并最终成为1960年代的先锋导演。在这样的历史传承下，品牌非常看重对女性与崭露头角的新生代电影人的支持，如今其与纽约翠贝卡电影节的合作已进入第16个年头，更与多伦多电影节、韩国釜山电影节、FIRST青年电影展等全球多个电影节展开合作，聚焦女性主题创作，陪伴青年电影人一同书写更鲜活、更多元的当代叙事。

可以相信，在这样的薪火相传下，不仅会有更多好片诞生，中国电影人也会继续像青葱般成长，成就中国电影丰收的殿堂。

常有人说，母女之间就仿佛一根风筝线。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也总有人兜底和挂念，但执线的人若扯得过重，便也无法挣脱，只能断线而逃。

许多的感情都是一场角力，母女也不例外。但或许我们需要明白，这场拔河的绳索，有时并不只牵在母女两端。

编辑/Freya 设计/Kiko

*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