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满江红》是张艺谋与编剧陈宇继《坚如磐石》《狙击手》后的第三次合作,也是张艺谋作品从注重视觉表达转向注重叙事的又一次新突破。影片在今年春节档表现强劲,据最新出炉的中国电影观众满意度调查·2023年春节档调查结果显示,《满江红》以88.4分高居榜首,且在故事喜爱度、创意新颖度、情节合理度、思想情感的深广度等单项得分上亦排名第一。
市场的积极反响证明了观众对影片在故事构建、情怀表达等方面的肯定。从创作上来看,《满江红》也确是一个颇具典型意义、可供观察的样本。
类型融合的叙事实验
《满江红》时长信息显示159分钟,远超院线商业电影的一般长度,但相信许多观众与笔者一样,在影院灯光亮起时,不仅没有因时长而疲惫,相反仍沉浸在故事跌宕起伏的余味中。这得益于影片叙事的精巧,让观众获得了智力和情绪上的复合愉悦。
《满江红》的叙事有强烈的实验色彩。影片延续了《狙击手》遵循的“三一律”原则(时间、空间和行动保持一致),并将其推向极致:即把故事场景限定在深宅大院的密闭空间之中,并在开场不久即提出“一个时辰”的危机解决时限,而这恰与观影的实际时长接近。由此,影片形成了共时或曰实时电影的特殊形态,即银幕内外的时间流逝近乎同步——这无疑是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有效方式:时间的同步激发的是心理上的同频共振,观影的参与感和沉浸感大幅提升,游戏性与趣味性也随之增加。
极致的时空设定对情节设计提出了更高要求,《满江红》选择以悬疑和喜剧类型进行“双轮驱动”,呈现出丰富的叙事趣味。在剧作上,悬疑类型为故事提供了充沛的动能,并与密集的反转有机配合,带来高潮迭起的观影体验。影片从金廷礼仪官之死为始层层展开:谁是凶手、失窃密信何在、刺杀秦桧是否为众人真实目的……悬念在整个故事中不断迭代与裂变,直至终极任务揭晓:取得岳飞遗言的《满江红》并使其流传于世。影片以精准的情节控制使悬念递进式发展,也与主题的最终升华形成了精彩的合奏。
而喜剧元素的加入,则恰到好处地平衡了悬念丛生带来的紧张感,调和了冷酷、凛冽的故事氛围。从实际角度看,《满江红》的喜剧性满足了在春节档这一特定档期服务观众情绪和节日氛围的功能,是市场积极反馈的有力保障;而从剧作角度看,则达到了以“乐景”写哀情、悲情乃至豪情的动人境界。在嬉笑怒骂与壮怀激烈之间,形成了更大的情感张力。
在人物上做足了功课
如果说叙事结构是剧作的骨架,类型元素是其中的肌理,那么人物的塑造,则是让整个故事焕发神采、引发观众共情的点睛之笔。值得注意的是,在高密度的叙事节奏和充满悬念的情节推进中,《满江红》在人物上仍然做足了功课,呈现出生动、鲜活的角色特质和对个体命运的观照,与情节发展形成了相得益彰的效果。
典型如易烊千玺饰演的孙均,无疑拥有精彩的人物弧光。在故事的起点,孙均的形象是暧昧的,在现行秩序下的奔命与求生是他生存焦虑下的最初本能。但故事也通过不多但精准的笔触,如几次点出的姐弟情感,为这个年轻人打下情深义重的赤子底色。同时,被逼至绝境的压力、“精忠报国”刺青的激发、张大等人的慷慨陈词与舍生赴死,共同推动孙均做出最后的选择——从灰色到明亮、从鹰犬到爱国者、从求生到取义,徘徊挣扎后的坚定更符合人性的真实状态,也使角色的转变与成长更具有撼动人心的力量。
张大、瑶琴、刘喜、丁三旺等人则精彩地构成了一组舍生忘死、慷慨壮烈的小人物群像,彰显着创作者的悲悯,激发着观众的共情与敬意。而最后出场即谢幕的替身秦桧,更堪称神来之笔。一个真正的无名之士,以身死换回了自由与真正的自我,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满江红》的传道者,使影片多了一抹超现实的飘逸神采。
好故事的“压舱石”
故事结尾,众人的前仆后继,最终完成了岳飞《满江红》的浮现与传扬。影片以充满想象力的方式再现了这首词的流传始末,至此也实现了类型片与宏大叙事的融合。家国情怀、义胆忠肝,总有一些信念与价值,是值得人们抛却生命去捍卫的,这种舍生忘死的意志,也是一个民族存续的重要依托。至此,影片也在万花筒般的叙事后返璞归真,呈现出理想主义的浪漫底色。
而影片的结尾也成为一种寓言式的显现:银幕内千百将士们的集体复诵,何尝不是银幕外的人们集体记忆的一种象征?集体记忆是一种磅礴的力量,能够超越强权、超越死亡,使真正属于人、属于民族的情感与信念流传下去,成为滋养后世的不朽遗产。故事的最后,完成的是对根植于国人文化和情感基因中共同价值的唤起与凝聚。而这种对观众,乃至对全体国人的唤起与凝聚,也是一个好故事的“压舱石”所在。
进一步来看,对叙事性的强调与实践、在类型上的融合与探索、宏大叙事与集体情感的巧妙整合——这些鲜明的文本特质,为中国电影的类型化实践积累了经验,更进一步地扩展了当下新主流电影创新、持续发展的可能性。而由此可预见的种种富于乐趣与潜力的电影创作前景,也是我们所期待的。
(作者:李祎然 中国电影资料馆节目策划)
【编辑:赵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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