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秋冬交替，通常是以法桐树的叶落纷纷来呈现的。

11月25日，天气晴好，风有些大，飘落的树叶在地面层层叠叠，为“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带来了别样的温馨画面。

午后未时，一辆商务车驶出中山陵东郊国宾馆，向着夫子庙老门东银兴菲林影城进发。车上坐着的是中国影协副主席、导演尹力，电影《烈火金钢》主创演员宋春丽、梁天、陈炜、李强、赵小锐和舒耀瑄。

电影《烈火金钢》原版海报。（余泳提供）

商务车在熙熙攘攘的车流中穿行，车上的人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他们去出席的电影《烈火金钢》观众见面会，同行者中缺了一个人，就是该片南京籍导演何群。然而，何群的生命定格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彼时，他61岁，英年早逝。

从中山陵到老门东，大约40分钟路程。但一行人沉浸在32年前拍摄《烈火金钢》的回忆当中，仿佛走过了万水千山。

尹力导演后面和观众交流时开篇的话就是：“今天我坐在这儿，感慨万千，冬日暖阳，一片和煦。来的路上，我看到南京城的繁华与美丽，看到人们漫步在阳光下，看到婴儿车里可爱的孩子，大家是幸福的，是爱电影的。《烈火金钢》是一部战争片，是记录英雄的作品。何群当年拍出这么一部经典电影，我们今天还能坐在这儿说这部电影，也是对英雄、对导演最好的怀念！”

电影《烈火金钢》映后观众见面会。

电影《烈火金钢》映后观众见面会，是由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主办，南京广播电视集团、南京艺术学院承办，江苏省电影家协会、南京电影协会等单位协办的“文都影聚 星耀金陵——2023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周”（以下简称“电影周”）单元之一，分别有《烈火金钢》《燃烧的影像》《人到中年》3部经典作品的主创与观众见面。之前，《人到中年》主演、已83岁高龄的达式常，说到动情处潸然泪下，场面撼动人心。

和达式常一样，宋春丽等人想不到32年后还有机缘走进表达与倾听的情境，回眸32年前拍的戏，说道戏中人。

观众拍下珍贵画面。

现实中，人活到一定年纪之后，才会追忆过往，只不过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不会意识到当初所做的抉择，会对人生有什么样的影响。就像当年拍《烈火金钢》，梁天说：“导演让我演一坏蛋、坏透了的人，我就想方设法往坏里演。那时候拍戏，大家都这样，特别敬业。”

老门东景区，游人如织。活动主办方的宣传下了功夫，赶来观影、想近距离看看这些老戏骨的人，把影城入口围得水泄不通。原因说简单也简单，他们是一群一直刻意地与被异化的娱乐圈保持距离的演员，拍戏有操守，做人有底线。

“何群导演是南京人的骄傲”

影片《烈火金刚》1991年公映，改编自刘流同名小说。

尹力导演以何群曾经同窗的身份，出席《烈火金钢》映后观众见面会。中国电影资料馆李镇研究员主持交流活动。

1978年，尹力与何群同在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就读，并且成为挚友。尹力拍过《张思德》《铁人》《云水谣》《我的九月》等优秀影片。

何群作为第五代导演的开创性人物之一，曾作为美术指导，和张艺谋、陈凯歌联手合作过《黄土地》《一个和八个》等经典作品。尹力回忆说：“他除了给观众留下了《烈火金钢》，还拍过《西行囚车》《女子戒毒所》《凤凰琴》《吕梁英雄传》《混在北京》《红岩》等大量作品。”

尹力讲述何群往事。

《烈火金钢》故事梗概：抗日战争时期，日伪军对我太行山根据地进行扫荡，掩护主力转移的八路军一部在赵庄一带阻击敌人，最后弹尽粮绝，除排长史更新外全部壮烈牺牲。村民赵连荣为救史更新献出了生命。日军翻译何志武带日军来抓史更新，被史更新挑瞎了一只眼。史更新幸遇孙大娘和孙志茹，又被叛徒刘铁军发现，领来汉奸刁世贵搜捕。危急时刻，史更新被民兵队长孙定邦、女区长金月波、战士丁尚武和卫生员林丽救出。众人回到小李庄，孙定邦突然发现伪乡长何大拿和解老转形迹可疑，抓来解老转审问，得悉日伪军第二天血洗小李庄的阴谋。全片演绎了村民在敌后神出鬼没，拔据点、烧炮楼、惩汉奸，打得敌人魂飞胆丧，有力配合了部队作战……

回首《烈火金钢》的创作，曾经幽默豁达、笑看风云的何群的形象又浮现眼前。何群敬业、专业的工作态度，有目共睹，拍《烈火金钢》时，他非常“较真”，每个镜头都反复推敲，常要拍个七八条才能过，因此得了个“何八条”的名号。

导演张艺谋曾这么评价何群：“何爷一生幽默豁达，当年在‘第五代’中，人到哪笑到哪。”可是，就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的时候，何群的人生和电影落幕，“金钢”低眉，“凤凰”琴咽！

尹力动情地说：“何群是一个执着的人、有温度的人，也是一个对自己很苛刻的人。作为一个电影导演，他总是充满了理想光芒，对艺术精益求精，追求完美。今天的观众能坐在这儿，看完3个小时的《烈火金钢》，何群导演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一个导演走了，作品留在人世，人不在了，塑造的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还在。还有什么比做电影导演更幸福的吗？在座的电影艺术家都很热爱电影，把电影当成一生的信仰和人生信条，感谢他们为电影的付出。何群导演是南京人的骄傲，再次感谢南京观众助力电影事业！”

的确，生活不可能事事花团锦簇，总会有些许遗憾的念想。

“在《烈火金钢》中认识自我” 

曾担任全国政协委员的国家一级演员、中国电影表演学会副会长宋春丽，1979年从影片《苦难的心》出道，形成了真挚、质朴、细腻的艺术风格。她的影视代表作有《离开雷锋的日子》《惊天动地》《守岛人》《延禧攻略》《人世间》《巡回检察组》等。

满头银发的宋春丽，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宋春丽说：“中国电影表演学会年会落户南京，真是挺好的一件事，这几年间，我和南京籍的李路导演两度合作，非常愉快，关键能出好作品。”

谈及《烈火金钢》，宋春丽回忆道，“32年前，是谢园介绍我认识何群导演的。戏里金月波这个人物我特别喜欢，为什么呢？我是河北人，当时我看小说、听广播，里头的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就是‘你们都是吃着咱大平原的麦子长大的’。后来拍的时候，金月波有一句台词，我就跟何群导演建议改这句话，后来还真用上了。”

电影从业者都知道，拍电影有时是孤独者的跋涉，创作的孤独在于从拍摄到上映，反馈周期特别漫长。不过，宋春丽说，就《烈火金钢》而言，过去给她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而何群突然走了，她又感到了莫名的孤独。“这个片子对我来讲，已成为生命中的符号。来到何群的家乡南京，更增添了我对他的怀念！”

说到这儿，宋春丽眼眶湿润。她把话筒递给陈炜，深受感染的陈炜接过话筒，缓缓平复了一下心绪，随即用南京方言向观众问好，回到家乡，乡音是对观众最温馨的回馈。

陈炜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本科 85班，当年与巩俐、史可、伍宇娟、金莉莉并称中戏“五朵金花”。她的影视代表作有《大侦探》《欢乐英雄》《国际大营救》《风雨归途》《北洋水师》《我爱男闺蜜》《上阳赋》等。

陈炜专注于同道的叙述。

32年前拍的《烈火金钢》剧照。右一为宋春丽、左一为陈炜。(陈炜供图)

陈炜说：“我在南京出生，总是对家乡心怀念想。今天带着影片《烈火金钢》回家，很感慨。这部戏是我刚刚大学毕业时拍的，其实那会儿还不太会表演。现在重温剧照的时候，看到的是青涩的面孔。我来的时候还在想，32年前拍的戏，不知道大家是否能够看得进去，但我们那个时候是很用心拍的。拍这部戏，对我当时产生的启示很多，尤其是坚定了理想信仰。”

岁月匆匆，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陈炜说，她出道就拍战争戏，要拿枪，要在炮火纷飞的场景中出现，特别害怕。何群导演很有耐心，让她训练打枪，锻炼军事技能。她依然记得戏是在河北保定拍的，拍了四个多月，而且是冬天，冰天雪地，条件非常艰苦，但全剧组都坚持下来了。

今天的陈炜，依然保持着创作的欲望。她在演戏的时候，触角丰富，特别敏锐，兼收并蓄，帮助自己完成角色的推进。

李强畅谈。

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李强，1984年因出演爱情片《姑娘小伙正当年》而被观众熟悉。影视代表作有《京都纪事》《飞虎队》《水浒传》《庆余年》等。

他说，《烈火金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大家还这么喜欢。“记得小的时候，《烈火金钢》这部小说就吸引到我了，后来有幸拍了电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有的评论说，这部电影还原了抗日战争题材老片子的味道，我们深受鼓舞。作为演员，大家在《烈火金钢》中认识自我，找到了努力的目标。今天又有幸和南京观众面对面地交流，非常暖心。”

赵小锐是观众非常熟悉的演员，他曾主演的影视作品有功夫电影《少林俗家弟子》，由此正式出道。之后的《一个和八个》《炮打双灯》《水浒传》《大宅门》《鹿鼎记》《北平无战事》《扫黑风暴》，都可圈可点。

赵小锐畅谈。

赵小锐说，《烈火金钢》拍摄的时候，他37岁，虽然已经30多年过去了，但拍戏的画面历历在目，永远不会破碎。

舒耀瑄出演电影《烈火金钢》被观众熟知。影视代表作有《永不瞑目》《铁齿铜牙纪晓岚》《金粉世家》《建党伟业》《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等。

舒耀瑄畅谈。

他坦诚地说：“我的表演生涯有两个贵人，一个是《烈火金钢》导演何群，一个是《金粉世家》导演刘国权。我演了《烈火金钢》中的反派人物，后来就上了这条道了，正面角色没人找我。就在我无比困惑的时候，刘国权找到我，让我演董洁饰演的冷清秋的舅舅，是艺术人生另外一个阶段的开始。今天来到南京，分享这段故事，心存感激。”

“在雨花台感悟家国情怀”

尹力、宋春丽、梁天、陈炜、李强、赵小锐和舒耀瑄一行，是在当天上午参加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周在雨花台烈士陵园“感悟信仰——缅怀·传承·遇见青春”主题活动后，来到银兴菲林影城的。

雨花台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和爱国志士最集中的殉难地，是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与会会员在烈士纪念碑前敬献花篮，集体举行凭吊仪式，表达了对烈士的深切缅怀之情。

陈宝国在雨花台烈士陵园纪念碑前发言。(主办方供图)

电影《烈火金钢》映后观众见面会开始前，宋春丽和梁天还在交流上午活动的感受，陈宝国代表学会在纪念碑前的讲话言犹在耳。他希望广大的文艺工作者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坚持培育造就大批德艺双馨的文学艺术家和规模宏大的文化文艺人才队伍，努力讲好中国故事，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创作更多彰显中国审美旨趣、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反映全人类共同价值追求的优秀作品，塑造更多为世界所认知的中华文化形象，用文艺解码中国，让信仰照亮未来。

梁天祖籍是江苏南通，影视代表作有《二子开店》《顽主》《喜剧明星》《海马歌舞厅》《我爱我家》等。他也会说南京话，一开口就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

梁天畅谈。

他深有感触地说：“拍《烈火金钢》，天气实在太冷了，但有些戏只能穿一个衬衣，外面一个西服，但那会儿凭着一股毅力在坚持，没有人叫苦。那个年代我们这些演员无比敬业，演员没有助理、没有房车，演一部戏下来好像也就几百块钱。那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怀。”

梁天继而又谈到了参观雨花台烈士陵园的感受，他说：“仔仔细细地看了英烈们的事迹，很受感动！他们保家卫国的精神，就体现了家国情怀。我们这一代文艺工作者要传承这种精神。”

热心观众绘制的《烈火金钢》人物群像。

梁天和南京有特殊的渊源，1985年，他的第一部电影《婚礼变奏曲》就是在南京拍的，合作的演员有毛永明等。这次来南京，触景生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难以忘怀的年代……

中国电影表演艺术学会在南京建立了新的坐标，开始积蓄新的力量，如同有了第二故乡，可以迎来一阵阵电影奔跑的风声。

撰文/梁平  摄影/范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