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腐败:漫谈清代衙门套路满满的潜规则

清代有两首流传甚广,被官员奉若神明的《一剪梅》:仕途钻刺要精工,京信常通,炭敬常丰。莫谈时事逞英雄,一味圆融,一味谦恭。大臣经济在从容,莫显奇动,莫说精忠。万般人事在朦胧,驳也无庸,议也无庸。 八方无事岁年丰,国运方隆,官运方通。大家赞襄要和衷,好也弥缝,歹也弥缝。无灾无难到三公,妻受荣封,子荫郎中。流芳身后更无穷,不谥文忠,也溢文恭。 这两首词淋漓尽致地刻画了官场的丑态,反映了衙门中人的真实嘴脸,堪称衙门精神的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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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为官只为财, 衙门风气,百年三变。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清代衙门逐利风气之盛,超过了以往任何朝代。所不同的是,千里为官只为财,不是清代衙门中人的个体行为,而是整体取向了。 对乾嘉时期衙门和社会风气的转变,洪亮吉在《守令篇》(载《清经世文编》卷二十一)中有个“三段式”的经典论述。

洪亮吉幼年时,凡是当地出一位府县长官,其亲戚朋友都要勉励一番,并说:这是个繁缺,这是个简缺,这个官缺不易治理,除此之外就不会再讲其他的话了。二三十年以后,即洪亮吉还没有做官时,风气已经完全不同了,这时当地出一位守令,其亲戚朋友勉励谋划的说辞完全换了一种口吻,说这个缺位能出息(进项)多少,这个缺位需要多少应酬才能做得下来,这个缺位一年能装入自己腰包有多少。

洪亮吉

所谓吏治民生已不足挂齿了,因而出任府县官的,他的智虑心思,包括他的亲戚朋友、妻子兄弟、奴仆媪保,全部都在算计能捞多少钱财上。守令一定还要四处打探一年的陋规有多少,属员的馈遗有多少,钱粮税收的盈余有多少。跟随他的那些人,抱着欲壑难填的架势,帮助主人牟利。因此不幸的是,一年之间守令换了几个,而衙门的属员,辖下的高商大贾以至小民百姓,已受无穷之累了,其间即使有稍知自爱以及真正想为百姓做点事的,十个人中没有一二个,而这一二个人,又常被那八九个人耻笑为愚蠢、拙劣,不会为自己打算,而督抚等大吏也把这些人看作不合时宜,不中程度,想方设法早日把他罢官解职。如此一来,这一 二个人势单力孤,不得不向那八九个人靠扰。到了洪亮吉写这篇大作的时候,风气又骤然一变:当守令的全都讥讽三十年前的官员多么无能,缺乏搞钱的本事。因为他们或者十条大船,联舸而归,或者百辆驷车,绝尘而出,所带回的财物往往是以前的十倍,难怪瞧不上“前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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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亮吉生于乾隆十一年(1746),他幼时所闻正是乾隆二十五年以前的事,此时官场风气尚说得过去,官员还有些“心系于民”的情结。尽管如此,生活在这一时期的郑板桥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士大夫“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做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乾隆五十五年,洪亮吉考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开始步入仕途。中间恰好三十年,风气已经大变,也即官场中普遍蔓延的“千里为官只为财”的时期,而这一时期十人中仍有一二个想为民做事的人,或者洁身自爱,不同流合污。但官场中已经难容正人,因而这风毛麟角的几个人也自身难保,无奈何也加入做官只为财的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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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卒于嘉庆十四年,从这篇大作完成到他逝世,中间又是十几年,即嘉庆中期,官场风气又一变,以不择手段攫取民膏民脂为能事,这时的官员普遍耻笑乾隆后期的“前辈”捞钱不得要领。衙门风气已经变成对“不越轨成员”进行集体制裁的时期。洪亮吉是一位有正义感的严肃学者,他提出的清代“人口增长论”具有广泛影响,嘉庆四年,他因上书指陈官场风气日趋卑下,几乎引来杀身之祸,后来被发往伊犁充军。

“有理无钱莫进来”

过去在史书上经常看到“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记。载,以为说的是穷人没有钱打不了官司,天大的冤屈只能往肚子里咽。清朝人对这句话有更深的理解,哪就是富人也打不起官司,但富人因为有钱,就经常有“贼”惦记,想尽办法把他牵扯进官司里。方大湜在《平平言》卷二中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句话虽是谚语,却是实录。他列举打官司所要承担的种种费用:代书盖戳,则有戳记费;告期挂号,则有挂号费;不等告期而传呈,有传呈费;准理而交保者,有取保费;房书送稿,有纸笔费;差役承票,有鞋袜费;投到,有到单费;踏勘,有夫马费;坐堂,有铺班费;结案,有出结费;请息,有和息费。这些费用加在一起,任何富户也承受不起,何况还有“估家”一法,总之,很难逃得脱。汪辉祖也谈到,“有理无钱莫进来”并非是官贪之意,而是名目繁多的费用。比如嘉庆时。湖南州县官,凡是词讼到官,并不立即审断,而是先索取陋规,名目也五花八门,有挂牌、投到、门规、房规、铺堂、坐堂各种名目,每项索要大钱数十千,而出票签差,需索就更多了。也就是说,在一个案件刚刚进入司法程序,还没有进行审判时,当事人就要拿出几十两银子,这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家数年的全部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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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中人也不会坐在那里等“生意”,有时会主动“上门服务”。传纸费、坐差费等名目就是由此而来。传纸费是民间遇有控诉,不等放告日期(官府在非放告日不接一般案件),书役“主动“走出去接状纸,因此只要交“出使费”,就可以将呈纸预先传入,出使费的数目要根据案情轻重确定,甚至有求准买批的事。

坐差是什么?凡是遇有催查事件,或者传集案犯,证人,胥役等要出钱给县太爷,指名求派,这种点差费自几千至一二十千不等,根据也是案件有多少利可图。因为是花钱买的票差,衙役拿到传票如获至宝,抓住发财的机会不放,能交差也不交,甚至故意将案件拖延下去,最后受害的还是当事人。

为了招揽“生意”,还有“附加服务”。道光时的徽州府衙门附近,形成了出租一条街,租户大多数都是各衙门的门丁、长随、幕友。出租者为招揽“生意”,多置买一些年轻的女子,以便更好地为衙门中人服务,因此生意非常火爆。衙门外的一些人,见有利可图,也加入进来,遇有讼案,先包揽下来,然后谈定一个价钱,再转给衙门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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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事如打枪,刮完换地方

“署事如打枪”是张集馨在《道咸宦海见闻录》中对署理州县官的形象说法。大意是说,署理官因为是暂时代理,因而能捞就捞,因为多则不到一年,少则几个月就走人,故有“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意思。署理一般是任命同级或稍低一级的官员代理现职。清代道府以下官员署理,只要督抚委嘱,上报吏部即可,因而署理官更能为所欲为。但让张集馨大惑不解的是,州县官前途有限,能捞就捞,而且署理时间短,难以查纠,但像道员这样的监司大员也把署事视如打枪一样,不择手段敛取民财,这就有失政体了。他在书中记述了道员署事打枪的例证。

道光二十五年,张被委任为陕西督粮道,他的前任方用仪在交接前,让他的子侄家人在雁塔买民间麦壳4000石,作为好米搀入东仓廒内。张到任之初,已得知此事,因而不肯出结,但署事的刘源灏已经结报,张为此感到十分为难。刘劝道“仓粮肯定没有亏短,现在方道员已回江西,岂能奏调来省!”张不得已只好接收。

晚清时期

并对一个姓丁的胥吏说:“我初次放粮,断不准像方道员那样允许搀和,致使众兵轻视,将来公事反不好办。”到了放粮时,张指定好廒,让营弁去领,而弁兵坚持说此廒是前任方道员的麦壳廒,管仓官同营弁辩论,营弁却围住仓廒喧哗不已。张集馨下令按营弁所指的仓廒放粮,开仓后营弁方知自己所指的才是方道员的麦壳廒。张再令人打开前廒,全是圆净好麦,至此,兵弁才无话可说。张考虑到这些麦壳存仓,终究是个祸患,于是命斗级将方道员搀和的麦子风筛干净,再用好麦还仓,而将筛出的4000多石麦壳,铺垫仓外低洼车道。如此一来,兵弁也不再怀疑了。

还有凤翔府豫泰署任半年,专收坏粮,一时交者踊跃,而不顾仓储好坏;他还将衙门巷口马号转给藩经历,从中捞了一笔,是真正的刮地皮。张到任后,得知情况,藩经历苦苦哀求,张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之如故。陕西盐道崇纶最会搞关系,上司也喜欢他会逢迎,在陕西多年,公事茫然不知,连最基本的案件都不能审理,但却前后署理布、按两司,又多次署理粮道,他信任家人薛坤,无弊不作,仓储就更不用说了。

到了晚清,收厘金的差事最有赚头,因而有“署一年州县,不如当一年厘差”之语。可见,这时的署理更非从前可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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