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西陵文圃 作者:李敏)
20世纪回眸
——巴水源头新潮涌 十二县长唱大风
□李敏
一、陪同满清王朝倒台的两位七品县官
中国人是背负着沉重的屈辱感,异常悲壮地跨入二十世纪的。
1900年,北中国爆发了轰轰烈烈的的义和团运动,杀洋人,烧教堂,结果是八国联军进北京。慈禧太后扯着光绪皇帝慌慌张张逃往西安。12月24日,11个洋人国家英国、法国、普鲁士(德国)、沙俄、美国、日本、意大利、奥匈帝国(今奥地利和匈牙利)这八国之外加上比利时、西班牙和荷兰一起向大清国提出《议和大纲》12条,第一条就是赔钱,要求中国政府赔偿洋人在中国土地上打杀中国人的战争损失,四亿五千万中国人,每人要赔一两白银给洋人。被打怕了的皇太后下懿旨照单全收,这件事在中国历史上称为庚子赔款。
没几天,二十世纪钟声叩响,按中国人习惯,称为农历辛丑年。这年9月7日,奕劻、李鸿章全权代表清政府,同11国洋人在北京正式签订《辛丑各国和约》,简称《辛丑条约》。《辛丑条约》第一款就是中国向各洋人国家赔款白银4.5亿两,分39年还清,年息4厘,本息共计9.8亿两,以海关税、常关税和盐税作担保。
10亿两白银,相当于清政府年财政收入的12倍。《辛丑条约》之签订,标志着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
来自楚地麻城巴水源头35岁的秀才李翰卿,就是在辛丑年充任河南省新蔡县文案司书的。两年后,他升任新蔡县令。新蔡素有“中原小江南”之美称,是河南省南部的粮仓棉仓,位于新蔡县南10里的关津集问津台,是春秋时期楚昭王为纪念孔子自楚及蔡派子路于此问津而筑,阔0.5米、高2米余的《子路问津之处》碑碣,现仍立于关津南首。而关津北首的关津渡口,是春秋乃至明清时期南北通衢大道上的重要水陆码头。每至日暮,商旅车船云集,渡口上下一片灯火,橹棹哗哗,人声鼎沸;渡口两侧,岗峦起伏,水流回环,芦苇丛生,巨柳成行。
新蔡虽然富庶,但在慈禧太后“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大气压下,我们的李秀才也只能将衙役们四处催讨得来的税赋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乖乖上交。银子的最终归宿,自然是落入洋人口袋。
国弱必然民贫,在豫南两年文案,三年知县,李翰卿只有在走进大吕书院时,才能变换出一份好心情。大吕书院位于新蔡县古吕镇老城东北隅,元代以前为甘泉寺,因后院有眼涌泉,其水清洌甘甜,时人建庙祭之。明代嘉靖年间,王紘筑台凿洞,栽花植松,在此邀友人以诗自娱。其子王惟善又垒石为山,增建亭榭,命名曰“望岳园”,后来有不少文人骚客在此聚会,咏诗作赋,不幸明末毁于战火。清朝康熙年间,李翰卿的上上届前任知县吕民服,捐俸银25两,将“望岳园”旧址购为官宅,改建成雄伟壮丽的“大吕书院”。书院共建房9座27间,成为新蔡县文化教育重地。200多年来,数代官员和不少文化名人来此讲学。来自麻城的这位李县令,在家乡曾教过9年私塾,大吕书院令他师瘾发作,且把他乡作故乡,得空就来给学子们讲一课。虽然他一心想为皇帝培养出几个人才,遗憾的是,未等到这几十名学生参加科考,满清王朝就寿终正寝了。
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李翰卿调任开封府零陵(采自《木子店区志》,疑为鄢陵县)县令。
两年后的秋天,光绪皇帝与他的克星慈禧太后,在两天中相继死去。年方4岁的爱新觉罗·溥仪,在其本人声震皇宫的哭声中登基大统,成为大清朝入关后的第十位皇帝。
20世纪的第一个10年即将结束时,中国年号称为宣统二年(1910年),又一位来自巴水源头的读书人曾鲁达被任命为杭州知县。曾鲁达这年36岁,木子店曾家台子人。他是同治皇帝驾崩那年(1874年)出生的,因此自出生之日起,就生活在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黑暗统治下。幼年的曾鲁达即聪明过人,过目不忘,成人后自号“伟生”,被府县儒学保送国子监。这件事当年在巴水上游轰动一时,曾家请来戏班子,连唱三天大戏。因为国子监是皇朝最高学府,相当于后来国共两党的中央党校。有幸进入此皇家学院的,自然都是官员后备队。但国子监里的学生大多白发银须,因为皇朝的规矩是论资排辈,各府、州、县学将秀才依次排队,按规定时间循序推荐到国子监,名为“岁贡”,俗称“挨贡”。意即按入学时间排队入座,排在前面的入选,一碗水端平,没有人情面子,不得插队加塞。如此,国子监就成了老年大学,很多学员未等入监身先死,或入监即老病而亡。因此,清朝中后期又在岁贡之外,另行选拔年富力强,品学兼优的秀才入国子监。这种选拔不计资历,称为“优贡”。曾鲁达就是这等幸运儿。在国子监操练数年后,36岁出任县长,在当时也算年轻干部。况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知县更是一大肥缺。今日已无法查清曾鲁达先生是否走门路拉关系,方得当上这个“天堂县”的县长,但万分不幸的是,他的任期十分短暂。第二年秋天,武昌首义的枪声,敲响封建王朝之丧钟,宣告共和体制之诞生。曾鲁达成为麻城籍最后一位顶戴七品花翎的满清县官。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按常规,陪同皇帝垮台的两位麻城籍县令,作为满清王朝的遗老遗少,自然只能打道回老家,苟延残年。但这两位麻城秀才却永不言败,携家带口来到大武汉,寻找东山再起之机会,自此由巴水源头汇入浩瀚长江。
云起潮落浪淘沙,弄潮儿自涛头立。曾鲁达既自号伟生,当然非寻常之辈。1919年,民国政府举行第二届高等考试选拔公务员,文官考试中麻城有三人及格,曾鲁达即是其中之一,被分派到教育部当佥事(职务相当于科长。如鲁迅,也曾担任民国教育部佥事)。1927年国民革命军北伐,他又投笔从戎,先后担任第1军、第21军军部秘书。北伐成功,投身革命的曾鲁达得以分一杯羹,被任命为江西全省印花局局长,后来又担任湖南统税管理所主任(都是肥缺)。1934年病逝武昌。
而时年45岁的李翰卿客居武汉数年后,于1916年,也谋到湘鄂西税务局财政科长的小小职位,数年后,他也曾到夏斗寅的13师师部当秘书,1928年改任宜昌专员公署稽核。多年在外奔走,李翰卿逐渐积累起一笔资财,乃转而投资工程建设。1934年,他承包在武昌修建麻城学寓,结果赔本千余大洋。第二年,他又承包修建施(恩施)巴(巴东)公路,不知是否赚到银子。反正到1937年,这位前清秀才已成功变身为民族资本家,成为昭君故里秭归香溪的鄂西煤矿公司董事。
末代知县李翰卿还有一大业余爱好,就是博览医书,手不释卷,并在74岁高龄时开始行医。抗战胜利,他在望八之年携儿孙回到故乡祖屋,83岁时还从事了一把他年轻时的第一个职业——教私塾。这位末代知县还有幸见识了人民当家做主的新中国,在1952年安然离世,享年86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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