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少将爷爷的三个夺命时刻

传奇爷爷的三个至命时刻

我爷爷要是还健在,应该是108岁。可惜在我出生前八年,他就去世了。尽管我没有见过爷爷的面,但他的传奇故事,我却耳熟能详,都是听父辈和读爷爷的战争日记得来的。

今天,我就用真实故事,串起我爷爷在战争年代的三个至命时刻。

第一个至命时刻:油锅置于前,大刀架脖后

那是抗日战争刚开始的1938年,我党在山东才开始组织抗日武装,斗争形势极为严峻。山东地方军阀秦启荣脚踏两只船,一边公开喊抗曰,一边与日伪军暗中勾联。为了迅速扩大我党抗曰武装,争取秦启荣部抗日,就成了急迫的政治任务。我爷爷参加徂徕山起义,才加入八路军,就是一个新战士。但他是已有8年党龄的共产党员,而且是师范毕业,小学老师。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八路军队伍里,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上级召开全员大会,讲了当前斗争形势和争取秦启荣的重要性,需要派出代表,到敌营中做秦启荣工作,要求大家主动报名。这时台下几百人鸦雀无声,有的低下头,有的望着天。因为大家都知道,秦启荣抗日是假,降日很快成真,这时去敌营谈判,不是自投虎口吗?我爷爷见无人响应,马上站起来:“我去!"稍后,又有一个姓徐的年轻人在我爷爷的鼓动下,也报了名。

爷爷接受了任务,拿了劝告信,两人就出发了。到了秦营,面对秦启荣,爷爷从容地递交了八路军的信,並当面宣讲抗日道理。而秦启荣却不置可否,东拉西扯,吹嘘自己如何厉害。我爷爷见谈不拢,便礼貌地起身告辞,秦启荣却死活不让走。可能是看到我爷爷一表人才,举止大方得体,既不怯场又不虚狂,口若悬河,句句在理,便想留下他来作军师。让他的孙参谋长出面,一会儿封官许愿,一会儿给钱给地。说什么"王兄青年有为,弟缺人才请兄帮忙,勿上共产党的圈套"云云。又把他的"八大金刚"叫过来陪酒,给足了我爷爷面子,但我爷爷执意要走。

见我爷爷软的不吃,就开始来硬的。叫众人把我爷爷和徐同志拿下,五花大绑推到院子里。架起一口大锅,倒满油,锅下烧起熊熊大火。不一会儿,油烧开了,沸腾的油液裹着油烟,烤得四周的人喘不过气来。孙参谋长叫人把我爷爷他们推到油锅前,喝道:"再不跟从秦司令,就让油活炸了你!"我爷爷梗着脖子,用眼瞪着孙,咬着牙一句话不说。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孙又叫人拎来一把二三十斤沉的大铡刀,把冰凉的刀刃搁在我爷爷的后脖颈上。只要稍一用力,刀锋就会切进肉里,再一使劲,脖子就断了。我爷爷想:"今天就死在这儿了,也不能给八路军丢脸。"同来的徐同志哪见过这阵势?真的吓尿了裤子。秦启荣见我爷爷软硬不吃,便撂下狠话:"今晚关在马厩里,你们好好想想,如果还是想不通,明天枪毙!"

天黑了,马棚里点亮了一盏油灯,惨淡的灯光照在泥墙上。我爷爷想,这是人生的最后一夜,干些什么好呢?他先做徐同志的工作,安抚好他的情绪。我爷爷是文化人,古书读的多。他想这个时候应该写几句诗,表达自己誓死不屈的决心。一夜未睡,反复吟诵,成诗两首,用铅笔题于土墙上。其中一首是:

不知何罪被拘留?

与马一柵待似囚,

热血丹心为祖国,

岂挠利剑加于头!

另一首是:

徐君莫要皱眉头,

秦扣使宾自取羞。

使命不污聊自慰,

嗤之堂下滚开油。

第二天天亮,秦启荣看到我爷爷仍不屈服,又顾忌八路军的威势,只好把我爷爷他们放了。我爷爷怕秦启荣反悔,绕小路返回了根据地。

此为后话:徐同志回来后说什么也不干了,怕是吓坏了,只好让他回乡。秦启荣到底也没有争取过来,没几个月彻底投降了日军,三年后被八路军全歼。

第二个至命时刻:追兵枪声急,裸体涉激流

发生在解放战争第二年,1947年夏。国民党军全面进攻解放区失败后,集中兵力重点进攻陕北延安和山东解放区。华野决定率三个纵队出击西线泰安、汶口,牵制鲁西南之敌,保障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我爷爷时任华野8纵24师副师长,师长政委缺任,实际上就他一个人全权指挥一个师5000多官兵。第24师的任务是作为华野西进兵团的后卫,阻击国民党军追击,保证我主力越过大汶河和津浦路,进入鲁西南。

第24师在我爷爷的指挥下,采取机动防御战法,交替掩护,边打边撤,逐渐接近汶河。这时华野主力已越过汶河,向津浦路疾进。看来一切顺利,只要部队徒涉通过水不及膝的汶河,基本就算完成阻击任务。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前一天下了一整天大雨,常年可徒涉的河水突然暴涨起来。部队来到河边,看着七八十米宽的河面,全都傻了眼。我爷爷命令侦察分队分头去上下游寻找可徒涉地点。这时只听得敌人尾追的枪炮声越来越近,后卫部队不断报告並催促,眼看快顶不住了。派出的侦察兵回来报告,上下游的河底和水流情况比当面更糟。想想也不奇怪,当面本来就是徒涉场,两岸都有大路相通,硬质河床相对平坦,平时水不及膝,一年中有半年干涸。谁知就这么巧,主力部队刚通过就连降暴雨,把我爷爷的部队截在河东。

前面是波流湍急的洪水,而且还在看涨;后边是越追越近的敌人,后卫快顶不住了。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全师上下都看着我爷爷。怎么办?一个决定,关系到全师五千多官兵的生死!我爷爷冷静思考,各种过河方案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过电影"。他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粗绳串好,沿着原有的涉水路线摸索过河。只见水淹到胸口,有的地方没到脖子。只是水流太急,衣服鼓进了水,带得人东倒西歪,稍有不慎,就会被激流冲走。一行人踉踉跄跄,终于走到河对岸!这个试探行动,给全师官兵带来极大信心。但也很冒险,毕竟大部分人身体素质不如过河的那几个小伙子,更要命的是,还有师医院几十个女兵!

我爷爷综合判断情况,决定立即组织徒涉过河。扔掉所有重武器,人员按编制单位编组,身体强弱搭配,身体更弱的分配一匹军马(马天生会水),把医院女兵分配到作战连队,确保女兵安全。再把现有麻绳连结起来,贯通两岸,绳头由几个棒小伙把控,形成几条过河绳索。我爷爷更绝的是,要求全师官兵不论男女,全把衣服脱光,枪支衣服顶在头上,减少水流冲击。命令一下,全师立即行动。很快,除了衣服没脱,其余指示得到完美落实。敌人的追兵更近了,已有炮弹落到水里,炸起高高的水柱。我爷爷见状,大声命令,快脱衣服,马上渡河!这时男兵都脱的赤条条,但是女兵还是不愿脱。我爷爷急了,拔出手枪,对天连开三枪,大吼:"谁不脱衣服,枪毙谁!"女兵们被我爷爷的声势镇住了,乖乖地脱下衣服,顶在头顶。大部队拉着绳索开始过河,尽管步履艰难,但没有一人被冲走,也没有一人淹亡。

部队过河以后,河水继续上涨。追兵到了东岸,眼见我爷爷的部队潇洒地离去,急得东跑西窜,到处找不到渡河地点,只好胡乱放枪,为我爷爷他们“送行"。

事后,我爷爷对自己当时的决定颇为得意,诗兴大发。遂作诗一首《西渡汶河歌》。诗云:

雨后汶河滚滚流,

千人万马无扁舟。

男女战友谁笑谁?

个个都是光腚猴。

第三个至命时刻:没有集结号,战死也不退

发生在1948年底,淮海战役战场。在围歼双堆集黄维兵团的战斗中,我爷爷任豫皖苏军区五分区司令,率领手下3个团另上级加强的豫西部队2个团,共计5个团近8000人,担任阻击任务。他在河南商丘接受任务,昼夜急行军5天、总行程五六百里,赶到安徽蚌埠以北包集地区,与已坚守此地的华野6纵,共同阻击从蚌埠向北支援双堆集、妄图打破我包围圈的李延年刘汝明兵团的10万大军。国民党军两个重兵集团之间距离只有二三十公里,我6纵和五分区部队不到3万人,况且6纵已坚守几天,伤亡不小。我爷爷指挥的五分区部队算是生力军,但急行军5天,不待休整立即投入战斗,疲惫之师加上人生地不熟,困难也是不小。

我爷爷他们边行军边动员,反复告诫部队,面临的将是一场硬仗、恶仗。连排干部和共产党员要顶在前头。重点是做好解放战士的工作。解放战士就是从国民党军俘虏中即时补充的士兵,虽然都是苦出身,但受教育时间短,有的只有几天,觉悟不高,打不得硬仗。还有加强的豫西部队,都是从地方武装才升格的,擅长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却未打过正规战,特别是坚守防御,"打不赢也得硬打,没有命令谁也不能走"。我爷爷赶到包集接防后,立即展开部署。冬季的淮河平原一马平川,没有任何有利地形可以依托,只有稀疏的村落还可以防守。下面,我将大段地引用我爷爷的《阵中日记》:

12月10日(第一天)

昨晚各团到达指定位置。今天上午6纵防区被敌突破,奉命调第71团到孙围子、豆腐店一线接6纵防区。……刚接防后敌即进攻,整夜激战,敌三次冲锋均被击退。

12月11日(第二天)

敌自拂晓起,疯狂向1团、71团阵地猛攻。向1团进攻有一个团兵力並有6辆坦克配合,到午时阵地未动。午后,豫西部队不待命令自行撤退,1团1营动摇,即放弃邱庄、崔庄阵地。敌集中炮火又向庙南猛轰,3营坚持不住,放弃庙南,只剩小集、牌坊子。1团失守部分阵地,看出部队新,没有经过如此场合,第一次打这样的硬仗,受不了。干部游击习气,执行命令欠坚决,部队被敌坦克和炮火吓住,没有命令放弃阵地……

71团方面。敌集中力量攻崔庄,先以5辆坦克,后增加到9辆,步兵跟进。将崔庄2连工事全部压垮摧毁,5挺重机枪被压毁4挺,全连轻机枪都被打坏,但最终将敌击退,整整一天激战,并无失守一村一地。

12月12日(第三天,略)

12月13日(第四天)

今早不到八点,敌即全面进攻。十一点以后,向豫西部队阵地进攻约有一个团兵力。火力相当猛烈,真是炮声如雷,震天动地。下午,我沈庄71团6连阵地,豫西部队之姚庄、龙王庙阵地失守。整日八小时,战斗之激烈前所未有……

12月14日(第五天)

十点十分,敌先是一个营,后又增加一个团以上兵力,猛攻6连土庄阵地。我把5连增援土庄。下午一时三十分,敌攻占土庄,我5、6连同志全部壮烈牺牲。下午4连在我炮火掩护下,于四时收复土庄。敌两个营兵力在8辆坦克配合下,进攻1营姚庄阵地。1营以攻对攻,主动出击,击毁坦克2辆。战士爬上坦克,将手榴弹掷于车内。这样与敌坦克肉搏,其英勇精神,只有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军队才能做到……

12月15日(第六天)

中午十二时,敌以一个团兵力,二三十门山炮、野炮及12辆坦克,向7连姚庄阵地猛攻。敌4辆坦克和一部兵力攻进姚庄,形成敌不能进、我亦不能进的胶着态势。日落前,进庄之敌被我反击出去,遗尸350余具。姚庄被炸平,工事尽毁,火光冲天,林木皆燃,我7连伤亡殆尽,李副营长战田同志中炮而亡。6日来之抗击今日为最。……午夜军区电告,今黄维兵团已被歼大半,预计今夜全歼该敌。我坚守任务变为运动抗击。

以上截取的日记片断,可以看出当时你死我活的战斗之激烈、之残酷。这让我想起电影《集结号》,连长谷子地担任防御任务,作为撤退信号的集结号到底吹了没有?谷子地纠结了几十年。而我爷爷指挥的包集防御战,战前就明令不许撤退,更没有什么撤退的集结号,广大官兵对此完全理解,就是命可丢,阵地不可丢!从我爷爷的日记中看到,三个连官兵全部阵亡。实际上还不止三个连,成营建制的阵亡过于残酷,我爷爷不忍心写在日记里,一定藏在他心中某一个隐密的角落。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我大伯陪他战地重游,在包集某个村庄号淘大哭,老泪纵横。一定是想起了这么多阵亡的战友,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记忆。

在包集这场恶战中,我爷爷在日记中並沒有过多地涉及到自己。为什么不写自己呢?我的父辈们都很好奇。有一天,他终于讲了一个小片断。在打得最激烈的时候,阵前突破的敌人和背后突围的敌人已经靠的很近了,炮声从前后传来,炮弹炸点也不知是从前面还是从后面打过来的。阻击部队受到前后夹击,预备队也全顶上去了。眼看支撑不住了,我爷爷把指挥所的机关人员、警卫分队和后勤保障人员,连炊事班也动员上,全力反击敌人刚占的一段铁路路基。我爷爷带头冲锋,由于与敌太近,双方都怕误伤自己人,于是展开白刃格斗,只有喊杀声和枪刺撞击的声音,终于把敌人反下去,重新占领了那一段路基。敌人撤退后,我爷爷巡视战场,发现有一棵一人多高、手腕粗细的小柳树,由于青皮光滑,竟然没有被打折,但树身遍布密集的弹痕。我爷爷好奇地数了下,竟有128个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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