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A点评是三国风云人物：袁术（二十一）路出斯浦

文：小A斯蒂芬

公路浦前白日昏，

千重骇浪犹腾奔。

袁曹昔时争战地，

秋原尚作黄云屯。

这四句诗乃是清朝康熙年间素有“江左十五子”之一美誉的缪沅所作《袁术》诗开篇的四句。诗名《袁术》，诗意讲说的也是袁术乱世争衡乃至败亡的概略。

缪沅

在诗首所提到的公路浦，正是源自于袁术字公路，而为之命名。

据《水经注》记载“淮水右岸，即淮阴也。城西二里有公路浦。昔袁术向九江，将东奔袁谭。路出斯浦，因以为名焉！”

汉末三国时期的淮阴县隶属于徐州下邳国。从这段记载来看，公路浦是位于淮阴县城西二里的地方。按着中国传统，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的习惯，淮阴县应该是位于淮河的南岸。可是我们今天江苏省淮安市的淮阴区濒临洪泽湖北部，绝大部分地区位于淮河以北的地方。想来这是在历史的变迁中，由于诸多因素造成的迁移或者更名的结果。

在民国时期的文献《蛰存斋笔记》中，有一篇名为《淮阴市》的笔里，有这样一段话 “（作者）幼年读唐贤‘酒酣夜别淮阴市，月照高楼一曲歌’之句，即觉悠然神往。彼时初不知淮阴市究属何地，殆后应府试赴淮安，始知淮阴市在府城内，偏于东南隅，即为淮阴侯韩信受辱于胯下处。尚有石碑矗立市旁，碑不甚高，上刊‘淮阴市’三大字，两旁附刊‘国士留芳，王孙遗址’八小字。予徘徊于其侧者久之，曾有感赋句云：‘空有遗碑勒字存，门庭何处访王孙？今朝我过淮阴市，买醉高楼与孰论？’”

这篇笔记的作者蔡云万，是江苏省盐城县伍佑镇人，曾经在民国淮扬镇守使马玉仁的手下做过幕僚。从他这段文字中的“始知淮阴市在府城内，偏于东南隅”这句话可以推断出，真正的淮阴县恐怕应该是今天江苏省淮安市东南部的淮安区。

不过，就算是我们找到了真正的淮阴县，恐怕公路浦也早已经面目全非了吧！所以现在看缪沅的这首诗，无论如何都只不过是“空悲切”而已呀！

袁术投奔袁谭的时间是在建安四年，也就是公元199年，据今天已经过去了一千八百多年。据《三国志武帝纪》记载“袁术自败於陈，稍困，袁谭自青州遣迎之。术欲从下邳北过，公遣刘备、朱灵要之。”

当时的徐州下邳已经被曹操所占据，虽然当时的淮阴县是位于淮河以南，但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北上，试图穿过徐州去投奔青州的袁谭，袁术这样做也的确是自认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吧。

其实即便是在陈国之战以后，袁术也还是有机会翻盘的，他原本可以不用落得如此的境地。

个人感觉，袁术在陈国之战以后至少还有两次机会可以翻盘。

第一次是在建安三年曹操鏖战徐州吕布的时候。据《三国志武帝纪》记载，在建安三年的九月份曹操亲征吕布，十月份攻下彭城，还抓获了吕布所任命的彭城相侯谐。可是在这之后，曹操却在围困下邳的时候，陷入到了与吕布的鏖战之中。在这个时候，史书记载“时公连战，士卒罢，欲还”。也就是说曹操当时由于连续的征战，士卒疲乏，曾经产生了想要罢兵撤军的想法。虽然曹操最终在荀攸和郭嘉的劝阻之下放弃了这种想法，但是我个人感觉，曹操之所以会产生撤军的想法可能是跟袁术有关。

据《英雄记》记载，吕布在被围困的时候曾经派遣许汜和王楷去淮南向袁术求救。结果当然是被袁术一口回绝，袁术说“布不与我女，理自当败，何为复来相闻邪？”

袁术这样做的原因也可以理解，毕竟一个协助过自己的敌人打败自己的人，换做是谁也不会轻易的选择原谅。不过吕布派遣来的这两个属下许汜和王楷终究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他们对袁术说道“明上今不救布，为自败耳！布破，明上亦破也。”

许汜和王楷这两个人就是曾经曹操的从事中郎，就是与陈宫以及张邈张超兄弟一起背叛曹操迎立吕布为兖州牧的人。在史书记载中他们其实都是当时非常著名的名士。

王楷是任城人，在曹魏后期曾经与魏主曹芳产生过一些瓜葛。而许汜，据《襄阳耆旧记》记载，他是与杨虑、杨仪是“同里人”，同里就是同乡、老乡的意思，而杨虑、杨仪都是襄阳人，所以许汜也应该是襄阳人。

说起这个许汜，估计没多少人会有印象，不过要是说起“求田问舍”这句成语，大概是个中国人就会耳熟能详。许汜正是“求田问舍”中的主角。

许汜和王楷劝说袁术的这段话虽然很短，但是却是属于实情。

袁术与吕布、曹操的关系，其实就是一个小范围的“三国”模型。一方强大的时候，另外两方必须要结成联盟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如果一方强大，而另外两方却貌合神离，甚至是互相落井下石，那么只能是落得个被人各个击破的下场。

袁术强大的时候，曹操利用与吕布的盟友关系，在陈国之战中击败了袁术。现在曹操强大了起来，正是袁术摒弃前嫌与吕布站在一起的时候。这就是所谓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一点，袁术其实并非不懂。

那么袁术是怎么做的呢？据《英雄记》记载 “术乃严兵为布作声援”，也就是说袁术虚张声势的要去救援吕布，而实际上却没有发兵。袁术的这种“声源”恐怕就是曹操听到风声以后想要撤军的真实原因。

而焦急迫切盼望袁术援军到来的吕布，由于害怕袁术会不来，还曾经将自己女儿用锦帛缠裹着绑缚在马上，亲自护送出城打算去送给袁术。可是这种行为当然是被曹操的军队所阻拦，结果又是大败了一场。

其实，当此之时，袁术如果不是仅仅虚张声势的以做“声源”，而是实实在在的亲帅数千轻骑奔袭许都，恐怕曹操就是真的要还军了。这样做或许是有点冒险，但是结果、效果一定会是大大的不同。就算是袁术自己害怕势孤力单难以成功，也完全可以写信给刘表和张绣，陈说利害，约誓共同攻打曹操。要知道，这两个人在之前刚刚与曹操打了一仗，虽然说是互有胜败，但是在他们心中应该是正有着报仇的想法。

刘表

倘若此计可成，可能就是要轮到曹操“军众困乏”了吧！

我这一番假想虽然只是个马后炮，但是俗语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总是要谋上一谋才算是死心。可惜，袁术连谋都不愿意谋一下，就这样坐失了良机。

袁术第二个机会是发生在建安四年的春天。据《三国志张范传》记载“是时，太祖将征冀州，术复问（张承）曰：‘今曹公欲以弊兵数千，敌十万之众，可谓不量力矣！子以为何如？’”

在这里所说的“太祖将征冀州”指的是建安四年，曹操筹划进攻冀州的事件。

当时的袁绍刚刚消灭了公孙瓒，据有青冀幽并四州，实力雄厚。而曹操也在奉迎天子以后逐渐强大起来。两个人在面对北方的利益划分上产生了诸多的矛盾。于是一场大战正在酝酿之中。

袁术在听说曹操要去攻打冀州袁绍的时候，他非常的不屑，认为曹操以“弊兵数千，敌十万之众”是一种自不量力的行为。所以袁术对张承说起这件事，本身并不是要和张承商量什么，而只不过是在简单的闲聊。这一点张承恐怕也并非不知道。

那么张承是怎么回答的呢？《三国志张范传》记载“承乃曰：‘汉德虽衰，天命未改，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虽敌百万之众可也。’”

张承

张承这个人我们之前在袁术篇第十四《淮南僭号》中曾经讲过，他是张范的弟弟，亦是三公世家出身，名噪一时的名士。张承回答袁术的这句话，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在反驳袁术。但是你仔细品味的话，会读出一点不一样的感觉，就是他虽然称呼曹操为“曹公”但是却用了“挟天子”三个字来形容了曹操“奉迎天子都许”的这种行为。“挟”这个字本意是用胳膊夹着，由此引申出了强迫别人服从的含义。这种形容在《三国志》中一共出现过三处，另外两处，一处是在《蜀书》诸葛亮的传记里，另一处是在《吴书》周瑜的传记里。而这两个人都是曹操敌对阵营中的重要人物，可算是曹操的死敌。所以张承的这种形容可以代表他当时对曹操是持有反对态度的。只不过这一点他不愿意明说。所以聪明的领导必须要掌握下属的这种习惯，你必须要放下身份去请教“如之奈何？”。

可是袁术偏偏就是不说不问，他不但不说不问，史书记载袁术还“作色不怿”。

所谓“怿”就是形容高兴的样子，“不怿”就是不高兴，“作色不怿”就是表现出了非常不高兴的样子，其实就是在说袁术非常的生气。

张承看到这样的结果，于是就“去之”走了，也就是离开了袁术。

我个人感觉，其实张承是带着失望走的，他一直到这个时候才选择离开就是最好的证据。我不知道张承与袁术有着怎么样的情谊，或者是跟他们同为洛阳城中的公族世家子弟有着一定的关系吧！他，张承，一直坚持到了袁术最后的时刻。而且我可以肯定一点，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心中也没有放弃过袁术，而是在争取最后的努力。在他的心中一定有一个或许可以帮助袁术翻盘的计划，这一点从他对曹操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

实际上，这个时候对于袁术来说最好的方案就是放弃一切分歧，与自己雄踞北方的哥哥袁绍联合起来，南北夹击曹操。袁绍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这种血亲上的盟友。而且袁术有这个实力，有史料可以证明袁术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手下依然有着数万的兵马。

所以假如是在这个时候，袁术能够清醒的认识到与袁绍合作的重要性，或许还是有再度崛起的希望的。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最后没有翻盘，能够借此机会将自己和自己的团队汇入到袁绍的阵营之中，总还是会有一个相对完满一点的结局的，而不至于落得个凄惨狼藉的下场。

所以，袁术在最后的两年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从攻势变为守势，并且在不断的退缩，而不是积极的寻找对策。这一点魏国重臣刘放曾经有过一句“以二袁之强，守则淮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的总结性的言论，堪称精辟至深。

张承走了以后，袁术因为畏惧曹操会来攻打自己而决定放弃寿春，选择了向南迁移到更为隐秘的灊山中屯驻。据《三国志袁术传》记载“术前为吕布所破，后为太祖所败，奔其部曲雷薄、陈兰于灊山，复为所拒，忧惧不知所出”。

灊（qián）山，又叫做潜（qián）山，或者叫天柱山，位于今天安徽省潜山市西部，是隶属于“南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后汉书》中袁术投奔灊山的时间被范晔考证在了建安四年的夏天。在离开寿春之前，袁术还放火烧毁了他在寿春所修建的宫室。

天柱山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两个盘踞在灊山的属下雷薄和陈兰竟然拒绝接受袁术，走投无路的袁术这才决定投奔袁绍，并且给袁绍写了一封信。据《后汉书袁术传》记载“（袁术）忧懑不知所为，遂归帝号于绍，曰：‘禄去汉室久矣，天下提挈，政在家门。豪雄角逐，分割疆宇。此与周末七国无异，唯强者兼之耳。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然。今君拥有四州，青、冀、幽、并。人户百万，以强则莫与争大，以位则无所比高。曹操虽欲扶衰奖微，安能续绝运，起已灭乎！谨归大命，君其兴之。’”

在这里，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出，袁术即便是在最后的时刻，也坚决的认为天下必定将是袁氏的天下。他“遂归帝号于绍”的做法，就好像是要“让位”一般，这种状态无论如何都有一种非常作做的感觉。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维护自己最后的一点点尊严所做的努力吧！

袁术，带着自己的帝位，以及传国玉玺，踏上了北上投奔青州袁谭的旅程。史书中虽然记载他遭遇了刘备与朱灵的阻击，可实际上恐怕未必有过任何交战的情况，因为袁术应该并没有渡过淮河。他只是来到了淮河岸边，站在岸边的浦口上，我想，这个时候或许他会有一些犹豫了吧！

在《诗经》中有一篇描写周宣王率兵亲征徐国，平定叛乱，并取得胜利的名篇，叫做《常武》：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师皇父。

整我六师，以修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国。

王谓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

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处，三事就绪。

赫赫业业，有严天子，王舒保作，匪绍匪游。

徐方绎骚，震惊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惊。

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铺敦淮濆，仍执丑虏，截彼淮浦，王师之所。

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

如川之流，绵绵翼翼，不测不克，濯征徐国。

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徐方既同，天子之功。

四方既平，徐方来庭，徐方不回，王曰还归。

诗中那雄壮的、攻城略地的天子之师，无论如何都太过相似袁术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壮怀激烈了。如今他的将士们，赴死的赴死，离开的离开，背叛的背叛，已经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而留下的，又将要与他去向何方呢？

请继续关注纪传体三国评传自媒体，小A点评三国风云人物系列文集《三国默示录》下一篇，袁术篇之《古墓奇谈》为您继续解读。

小A斯蒂芬写于2019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