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禹(2年-58年),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东汉初年军事家,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一位。邓禹年轻时曾在长安学习,与刘秀交好。更始元年(23年),刘秀巡行河北,邓禹前往追随,提出"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的方略,被刘秀"恃之以为萧何"。邓禹协助刘秀建立东汉,"既定河北,复平关中",功劳卓著。刘秀称帝后,封邓禹为大司徒、酂侯。后改封高密侯,进位太傅。永平元年(58年)去世,谥号元侯。
——题记
一
原先,邓禹坟在我心中是个模糊的概念。到底仅是个传说,或是真有其迹,一直不能肯定。近读清乾隆十一年《南召县志》,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问。于是,拜谒邓禹坟,成为我的一个美好向往。2019年的端午节,趁放假时机,约上文友学现、广军、长君、松霖、李斌,还有认识不久的云阳二中教师乔森,一同去到南召县小店乡,去寻访隐藏在大山里的“邓禹坟”,了却一桩久而有之的心愿。
《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河南南召县卷》里,有篇《邓禹坟》的故事,开头是这样讲的:“南召县小店公社的北山沟里,有一个古冢,人们说里面埋着汉将邓禹。提到这座坟墓,当地群众会谈起当年刘秀访邓禹的故事来……”
故事曲折而离奇:刘秀欲起兵反莽,要网络天下英才,听说邓禹足智多谋,和母亲隐居在伏牛山中,便一路“访”来。一天,在一座破庙里,遇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为身染沉疴的儿子祈祷。刘秀一听她儿子就是“邓禹”,便随老太太回到家中,为不省人事的邓禹熬汤喂药。待邓禹醒来,便一起探讨反莽大事,刘秀被邓禹的雄才大略所折服,劝其出山。但因为母尽孝,邓禹不肯答应。母亲听到后,为绝儿子之忧,竟悬梁自尽。邓禹悲痛万分,在埋葬母亲后,仍坚持要守孝三年,此时天降大雪,满地皆白,刘秀说邓禹孝心感动天地,大地万物都在替他行孝。无奈,邓禹为母守孝三天后,跟随刘秀一起,走上了起兵反莽的道路。
其实,这则故事与史实并不相符。邓禹是南阳新野人,与刘秀算是老乡。据历史记载,刘秀初见邓禹,是在当时的首都长安。此时,王莽已经篡位,刘秀也已二十多岁,为了开拓眼界,增长见识,跋山涉水来到长安,拜一个叫许子威的人为师,学习《尚书》。这个时候,刘秀才遇见同在长安的老乡邓禹。邓禹对刘秀的一些见解,既惊讶又佩服,两人逐成好朋友。当时,刘秀的志向还没那么远大,看到执金吾出行,气派威严,光鲜亮丽,竟羡慕不已,说出了:“当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的著名感叹。
一则民间故事,与史实不符,这是很正常的事儿。但它至少说明,在安葬邓禹的这个地方,他的传奇故事,逾越千载,常讲常新,长盛不衰。这是一种特殊礼遇,说明这里的人们,不但没有忘记邓禹,而且以他为骄傲,用这种近乎于虚构的故事,在认知他,思念他、铭记他,崇拜他,邓禹一直“活”在民间,“活”在当地人的心里……
二
清乾隆十一年的《南召县志》里,收录了一篇清时南召县令邓圭《汉高密元侯邓公墓碑》的文章,这篇文章,让邓禹坟的历史脉络逐渐的清晰起来。
文章说:邓禹“生于西汉孝平二年壬戌,卒于东汉永平元年戊午伍月,敕葬洛阳北邙山。”到了北魏时期,因“河阴之变”,邓禹坟才迁到了南召。“河阴之变”是历史上的大事件:北魏武泰元年,权臣尔朱荣策划并实施了对皇族和百官的屠杀事件。原因是,胡太后擅权秉政,鸩杀了北魏孝明帝,册立其幼子元钊为帝,这激怒了契胡部落酋长尔朱荣,他因此起兵攻打洛阳,而洛阳守将望风而逃,尔朱荣在河阴之淘渚溺死胡太后和元钊,纵兵围杀洛阳城中的王公百官两千多人。当时,邓禹的十九世孙邓献,任颍川刺史,也在诛杀之列,却有幸逃脱,尔朱荣恨邓献不死,欲掘其先祖邓禹的坟墓以泄私愤。邓献听说后,急迁邓禹遗骸南归。自“河阴之变”后,邓禹坟到底何处,就有了多种说法。一说迁到了黄河北的济源,一说迁到了更为遥远的湘乡,而最可能又可信的说法,是迁到了南召小店乡的空山河畔。因为,南召的“邓禹坟”,既离邓禹的老家新野最近,又紧邻“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的“宛洛大道”,应该是最佳的迁坟地点。县令邓圭也说:“济源在北,湘乡极南,惟南召距公新野故里不远,当以南召为是。”再说,邓圭系湖南巴陵人,邓禹坟茔若迁湘乡,邓圭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三
邓禹坟到底于南召何处?邓圭说:“县(今云阳)西拾捌里香炉山公墓在焉”,“其后山名清风岭,群山拱卫,宅兆之吉者。”邓知县所述的位置,大致在现在的小店乡。但小店乡已没有了“香炉山”、“清风岭”的地名。据小店乡政府的知情人说:邓禹坟在大曹庄村。而民间故事《邓禹坟》的注释里说:“在小店乡郑庄村”。我突然想起,刚认识不久的文友乔森,就是小店乡郑庄人,于是,在去之前,与乔森相约,在小店空山河桥头汇合,由他带我们去邓禹坟。当我们到达空山河桥头时,见乔森额头上架一副墨镜,在东张西望的找寻我们。也多亏了乔森,若不然,寻找邓禹坟将会是曲折而艰难的。
顺空山河一路向北,不多时向西岔入一条乡间小道,在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河的陪伴下,向连绵起伏的山间进发。道路两边,田野上到处是栽植的风景树,放眼望去,满目葱茏,一派葳蕤。突然,一座峥嵘奇绝的山峰出现在面前,文友们不约而同停下了车子,驻足观看。这座山峰太引人注目了,它兀自凸起,直插云天,与周围的山岭相比非常另类。山峰上部,陡峭异常,乌黑的石柱石笋石崖,布满其上,犬牙交错,像阵列的哨兵。靠北的一方石柱,高约十丈,通天彻地,若叫“朝天一炷香”,是再贴切不过了。山顶的石崖间,有一个石拱门,仿佛可以钻到山的另一面。整座山峰,就是置于天地间一个造型优美的巨型盆景。我问乔森:这座山峰叫什么?乔森说:“叫凤凰山。你看,和前边的山峰配在一起,是不是凤凰的两支翅膀。”但我审视良久,咋也看不出,像凤凰的翅膀。我们继续前行,右转涉过小河,一头扎进了一个小山村里。车未停稳,乔森便说:这就是我的老家郑庄。大家错愕,这么快就到了。但千真万确,郑庄是到了。这说明,与我们要去的“邓禹坟”,也已经不远了。
翻过村后低矮的黄土岗,东去百余米,来到一片平坦的山洼间,乔森说:“邓禹坟”到了。但我们的眼前,并没有什么坟茔。我们问:“到底在哪里呢?”乔森往北边一指说:“在苗圃地里。”眼前的山洼里,到处是密密匝匝的冬青树,冬青树高过人头,生长旺盛,蓊郁一片。只是在苗圃地远处,一条小山丘下面,有一片柏树林,似是一处坟茔。我指着问:“是那里吗?”乔森答:“在那个的下面。”于是,我们走进苗圃地,向“邓禹坟”走去。昨天刚下过一场雨,黄土地非常蓬松,脚踩在上面,像走在海绵上一样。前行二三十米,眼前出现几个杂乱的坟头,乔森说:这里就是“邓禹坟”。
我站在一片空地上,心里一片茫然,竟看不出哪个像“邓禹坟”。我指着柏树林里的坟头问:“是哪里吗?”乔森说:“不是。”我指着近旁的两个坟头问:“是这里?”乔森仍然说:“不是。”我把周围的三四个坟头指了个遍,乔森都说:“不是。”我发现,周围的这些坟头,竟围成了一个大圆圈,把我圈在了中间。我更加迷惑了:“邓禹坟到底在哪里呢?”乔森说:“就在你站的那个地方。”猛然之间,心里一沉,我想象无数次的“邓禹坟”,在我心里訇然就坍塌了。
四
邓禹坟已经变成了一片种植小树,生长玉米的空荡荡土地!这怎么可能呢?这里与寻常的土地,已完全没有了两样。而我们要寻找的,并不是一片普通的土地,它是一片精神的圣地,心灵的家园,它不仅饱含着文化气息,隐含着历史风云,更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最后的归宿与栖息地,这不是一片普通的土地所能给予的。我满怀期待、兴奋的心情,仿佛从高高的云端,一下子跌落到失望的深渊,我一腔炽热的情怀,不知道要安放于何处,寄宿于何处。许久,我不甘的问乔森:“邓禹坟是什么时候被毁坏的?”乔森说:“文革中,有人以‘破四旧’的名义,扒了邓禹坟。”我继续问:“是一掘到底吗?”乔森说:“见到墓砖时,挖出一窝蛇,吓得人们做鸟兽散。”我长出一口气,心里稍感安慰。若是坟头被平了,地下部分并没被破坏,说明邓禹坟仍在。我追问:“没人再挖过吗?”乔森答:“没有。”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文物专家们发掘的许多历史大墓,都已没有了地表部分,但只要地下部分在,文化含量并没有丝毫的降低。地上部分,也仅仅是一个标志、一种象征而已。我的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继而甚至有些庆幸,经历文革浩劫,邓禹坟至今仍在,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果。于是,我仔细观察脚下的泥土,并没有看到古墓被掘后遗弃的碎砖烂瓦,整个地面也平整如初,没有下陷或坑洼,泥土也与周围的土质相同。这说明,乔森说的是事实,邓禹坟并没有遭到重创,仅仅是地表部分被毁而已。于是,邓禹坟在我心中重新“复活”了。
我们登上一条山岭,居高临下,仔细观察邓禹坟的地形地貌。首先,我们要寻找邓县令说的“香炉山”和“清风岭”,顺着邓禹坟往前看,南边二三里之外,有一座怪石嶙峋的突兀山峰,与邓禹坟遥遥相对,那座山峰,不就是来时,我们欣赏过的凤凰山嘛!它原来就是香炉山!而邓禹坟后面,果真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山岭,高高耸立,绵延不绝,乔森说:那条山岭特别长,当地人叫它蜈蚣岭,它就是邓县令说的“清风岭”了。而如今的“清风岭”上,是一座光伏发电厂的核心区域,整条山岭,布满成千上万的光伏面板,远远望去,仿佛是一条闪闪发光的巨龙,气势恢弘,非常壮观,成为这一带最亮丽的风景。而邓禹坟的左边,是大空山和空山河,它们成了邓禹坟东边的拱卫,而邓禹坟的西面,是乔森说的凤凰的另一支翅膀,它似一条绿色屏障,在为邓禹坟遮风挡雨。同行的文友松霖,风水地理甚是精通,他看后大加赞赏,说邓禹坟所处的位置,是一处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怪不得,邓禹坟周围,有那么多的坟头,他们是想蹭一蹭邓禹坟的热度,沾一沾邓禹坟的灵气。
五
1746年正月的一天晚上,知县邓圭为一件棘手的事情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天将微明,才昏昏沉沉进入梦乡。冥冥之中,但见一位长者飘然而至,对邓圭说:“劳民伤财的事儿不能干,这关乎你的声誉,老百姓的疾苦。”邓圭一看,这不是先祖邓禹邓大人吗?赶紧爬起来叩拜,却发现原来是一场梦。也因了这一场梦,邓知县避免了一次重大的工作失误。还有一场梦,也非常离奇,至今在空山河一带流传。大约二三百年前,空山河一带爆发瘟疫疫情,家家户户都有人染病,很多穷苦人家,因无钱医治而命丧黄泉。一天晚上,一位老婆婆怀抱染病的孙子,忧愁万分的进入梦乡。忽然梦见一位长髯飘飘的郎中,说:“你到邓禹坟前,敲下一块墓碑熬汤,让你孙子喝下,保他很快痊愈。”老婆婆半信半疑,按“郎中”的指点,敲一块邓禹坟前的墓碑石,熬汤让孙子喝下,孙子的病很快就好了。老婆婆把这事说于村人,于是,患病者皆到邓禹坟,敲块墓碑熬汤,很多人因此而痊愈,一场凶险的疫情就这样被扑灭了。人们说:这是邓禹为了报答当地百姓,有意托梦在守护一方百姓的安康。我到邓禹坟时,觉得邓圭的《汉高密元侯邓公墓碑》似一篇碑文,想找来看看,但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原来,邓禹坟前的墓碑,都作为一剂良药,进了普通百姓的药锅。
其实,纵观邓禹的一生,他不仅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也是一个时时不忘百姓、体恤黎民,有一颗敬畏之心的好官。自长安一别,邓禹再见刘秀,已是刘玄洛阳称帝,刘秀被派往河北,开辟一方势力范围的时候。刘秀问邓禹:“你这么远跑来,是不是想弄个官当当?”邓禹说:“我不想当官,我要为你驱使效劳,青史留名。”刘秀问成就大业最重要的是什么?邓禹说:“广揽人才,救百姓于水火”,只有这样,才能威加四海,一统天下。这话深谙刘秀之心,和刘秀的治国理念高度统一。从此,不管人才招揽,还是指挥作战,“每遇大事,必与商讨”,邓禹成了刘秀的智囊和心腹。而邓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每到一处,秋毫无犯,深得百姓喜爱,因此打了许多胜仗。他不管走到那里,都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投靠他、跟随他。他也总是停下车来,慰问那些老人、孩子、和妇女。在二十八宿排序中,邓禹在军功上,与冯异、吴汉、贾复等骁将相比,未必称得上第一,特别是在攻打长安赤眉军的战役中,指挥失误,屡屡败北,使其军事才能打了折扣,但邓禹仍居二十八宿之首,这与他的柱国之才是分不开的。再之,邓禹有一颗敬畏之心,不管是在创业之始,还是在建国以后,从不居功自傲,从不腐化堕落,为人低调,远离名誉与权势。他还要求他的13个儿子,每人要掌握一门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本领。所以,邓禹成为刘秀得天下之后,仅有的几个继续留任的功臣,他的子孙也皆称名于天下。
“青山有幸埋忠骨。”这样一位“体恤百姓”、“文韬武略”的历史风云人物,能够埋葬在南召这片土地上,是南召这片土地的荣幸,也是南召人的荣幸。我们作为一个南召人,应该研读邓禹,学习邓禹,观照自我,感悟人生。让邓禹的为官之道,修身之道,发扬光大,历久弥新。我们盼望着以隆重的方式,修复和扩建邓禹坟,把邓禹坟建成一处弘扬历史文化,叫响全国的“名胜古迹”,成为我们独有的一笔精神财富。
【作者】乔阔,原名乔向东,男,1963年生,南召县文广旅局创编室主任,南召县《杏花山文学》副主编。散文作品曾在《散文》、《莽原》、《河南日报》、《躬耕》、《南阳日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戏剧作品曾获省“群星奖”三等奖。剧本《梦花村》获南阳市舞台剧本大赛一等奖,微电影《拒礼记》在省“清风网”展播并获市“艺苑杯”大赛一等奖。电视剧《俺村那个小卖部》被南阳电视台拍摄并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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