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祆教是世界五大宗教中最古老的宗教，源于琐罗亚斯德教，经由中
亚地区传入中国，大致在北朝时期琐罗亚斯德教就已开始在中国传播，到了唐朝，
祆教有了相当的影响，以致特别为其取汉名、造“祆”字。在中国定居下来的祆
教信徒日众，他们有建立专门宗教场所的需求，因而研究祆教的管理机构——萨
宝府，有助于探究唐代祆教势力的发展状况。
【关键词】 唐代 祆教 萨宝 中西交流
历史上著名的三夷教——摩尼教、景教、祆教，都曾有大量教徒在中国境内
活动的记录，其中学者对摩尼教和景教的研究已证明，这两大教被不少中国人所
接受，然而同源于波斯的祆教，却并不为中国人所重视，自古以来，人们多把其
与摩尼教、景教甚至回教混淆。祆教是世界五大宗教中最古老的宗教，源于波斯
的琐罗亚斯德教，经由中亚地区传入中国，大致在北朝时期琐罗亚斯德教就已开
始在中国传播，到了唐朝，祆教有了相当的影响，有越来越多的祆教信徒在中国
定居下来，他们有建立专门宗教场所的需求，因而祆教的管理机构——萨宝府应
运而生，研究祆教在华的传播及萨宝府的设置，有助于探究唐代祆教势力的发展
状况。
清朝末年，随着西学东渐，开始有学者对祆教的来龙去脉有了较清的了解。
光绪二十一年（1895 年）出版的杨荣志《景教碑文纪事考证》卷一，有《火祆
考原》一文，殆用现代学术眼光对火祆教源流做了介绍。近年学者还发现文廷
式（1856—1904 年）的《纯常子枝语》、王韬（1823—1897 年）的《王韬日记》
对火祆教和波斯宗教有一番记述。但是上述的文章不过是对祆教有零星的记载，
并不能谈得上是对中国火祆教史是真正的研究。
关于祆教在中国传播的研究，陈垣先生 1923 年发表在《国学季刊》第一卷
第一号的《火祆教入中国考》为研究的滥觞，陈先生根据《魏书》卷十三《灵太
后传》中关于灵太后“废诸淫祠，而胡天神不在其列”的记载，认为“中国之
胡天神，自北魏始”。到了 1941 年，始有刘铭恕先生发表文章《元人杂剧中所见
之火祆教》回应陈垣先生。然而“直到 20 世纪 70 年代结束……中国不仅没有
任何讨论或介绍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的专著出版，即便是祆教有关的文章也寥寥无
几……不外是：1964 年《西安发现晚唐祆教徒的汉·婆罗钵文合璧墓志》的报
道，1978 年香港中文大学饶宗颐教授的《穆护歌考》”。学术界中唯有 1933 年
向达先生的《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中的《西亚新宗教之传入长安》一文中出了
较新的见解。
在日本学界，早在明治三十二年（1899 年），就有高桥重藏在东京帝国大学
哲学会的《哲学杂志》上发表长文《波斯教大意》，就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的起源、
经典、教理、教徒义务、礼仪以及该教的沿革做了全面的介绍。在陈垣先生《火
祆教入中国考》一文发表后，羽田亨、石田斡之助、桑原鸷藏、神田喜一郎、那
波利贞、原田淑人、小川阳一、青木和子、前鸠信次、山本等一批学者始纷纷对
中国的祆教进行研究。
有关唐代祆教管理机构——萨宝的研究大致如下：姜伯勤先生的《萨宝府
制度源流论略——汉文粟特人墓志铭考释之一》，饶宗颐先生所编的《华学》、
罗丰《萨宝：一个唐朝唯一外来官职的再考察》及《隋及唐初并州的萨保府与
粟特聚落》、《北朝隋唐胡人聚落的宗教信仰与祆祠的社会功能》、《萨保与萨薄：
北朝隋唐胡人聚落首领问题的争论与辨析》等文章。总之，关于“萨宝”的研究，
尤其是“萨宝”性质的问题，成为了学界争论的一个焦点。
祆教是源于波斯的琐罗亚斯德教（Zoroastrianisrn），在中国又称为波斯教、
拜火教等。创立者是琐罗亚斯德（Zoroaster），本应作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tra），
盖因古希腊人讹音而沿袭为琐罗亚斯德。它产生于公元前 7 世纪末 6 世纪初，在
波斯萨珊王朝时被定为国教，是伊朗最早的宗教。琐罗亚斯德教以波斯古经《阿
维斯塔》（Avesta）为经典，其祭礼的主要特点就是在露天的祭台上燃放圣火，
认为通过崇拜圣火可以与神沟通，故又称拜火教。琐罗亚斯德教是典型的二元论
宗教，信奉善、恶二宗。它所崇奉的善端是火、光明、创造、生活，其最高神为
阿胡拉·玛兹达（AhuraMazda）；恶端是黑暗、污浊、破坏、死亡，其最高代表
为阿赫里曼。
萨珊王朝在沙普尔二世时，对东方进行了战争，于 369 年取得对巴克特里亚
的胜利，祆教因此传入中亚各地。随着萨珊王朝影响之所及，琐教也约在公元
516 至 519 年间传入于中国内地。在粟特、花剌子模、七河流域等地发现了大批
的殓葬死者（拜火教徒）烧余之骸骨的小棺材。这种小棺材，亦称“盛骨瓮”（或
称纳骨器），王室用金瓮。《隋书》卷 93《石国传》云：“正月六日、七月十五日，
以王父母烧余之骨，金瓮盛之，制于床上，巡绕而行，散以华香杂果，王率臣下
设祭焉。”而民间则流行陶制盛骨瓮，其形状不一，主要是长方形和椭圆形瓮状，
内装死者骨殖，外饰各种人、动物、植物或其他图案。在今天中国新疆焉耆、吉
木萨尔等地也曾发现与七河流域类似的盛骨瓮，但多为素面，而且没有装饰。前
苏联学者根据在萨马尔罕发现的陶制骨灰盒认为这种用专门的棺材盛置尸骨的
安葬方法与波斯地区不同，波斯的拜火教信徒是将尸骨安葬于一种圆形的无顶盖
的石塔上，以便让其自然风化。
“祆”字在《说文解字》中未见，大致在南北朝时期琐罗亚斯德教传入中国
后，至迟在隋末唐初才出现的。《说文新附》对“袄”字作这样解释：“袄，胡神
也。从示，天声。”这是全面对“袄”字的说明，有形有音，十分清楚。徐铉的
弟弟徐锴，在其《说文系传》中，又作了补充：“袄，胡神也。从示从天。”值
得注意的是王玉树著的《说文拈字》中说：“袄本番俗所事天神，后人因其涉神
加示耳。”他解释了加“示”是因涉及天神的缘故。总括以上解释，可见古代中
国人因琐罗亚斯德教信仰以阿胡拉·玛兹达为首的天神系统，而用了“袄”字来
称呼这个外来的宗教。为什么不称天神而称“袄”？这是因为它是阿胡拉·玛兹
达等“胡神”，而非中国的本土神。希麟在《续一切经义》中已指明了这一点：
“方言云，本胡地多事于天，谓天为袄，因以作字”，说明了“袄”字这个在汉
语史上新造的汉字，是当时中国人对古波斯及袄教的理解，并用民族化了的汉字
加以表达。
由上所述可知，唐代时期，祆教已经有了相当的影响，不但在中国地区信徒
众多，而且得到统治阶级的支持。例如在唐之前的北魏的吴太后就带头奉祀，《魏
书》中如此记载，“灵太后幸嵩高山，从者数百人，升于顶中，废诸淫祠，而胡
天神不在其列”。灵太后还曾与肃宗游华林园时，在都亭曲水大摆筵席请群臣
赋诗。她自己说了一句，“化光造物含气贞”。“光”，光明也，“贞”，纯洁也。陈
垣先生在《火祆教入中国考》中如此评价：“虽仅一句，然吉光片羽，已与火祆教光明清净之旨有合，何其巧也！”。
唐朝时期，祆教的发展正方兴未艾，据陈垣、向达二先生的考证，当时长安
有五处有“祆祠”，分别在布政坊、崇化坊、醴泉坊、普宁坊、靖恭坊。然而对
唐代长安城祆祠的具体数目，学术界不同的学者的认识也有所不同，林悟殊先生
则认为有六座，除上述五座之外，还应加上醴泉坊十字街南之东的波斯胡寺。荣
新江先生指出：“我们目前不清楚这些祆祠，是波斯和粟特人共同建立、共同祭
祀的场所，还是有波斯人的祆祠和粟特人的祆祠之分。事实上，波斯本土和粟特
地区的琐罗亚斯德教虽然在基本的教义上是一致的，但是在宗教仪式等方面又有
所不同。因此，我推想长安和洛阳的祆祠，至少在开始时，应当是有波斯人的祆
祠和粟特人的祆祠之分的，而以后则可能有相互利用的可能。”除了东西二京之
外，祆教亦流布于西北的广大地区，如凉州、沙洲及碛西诸州。
由于信仰祆教的人数不断增多，因而管理的问题就ᨀ上了日程。隋唐两代，
都设专门的官员来管理，并且将其隶属于祠部，又在东西两京建立祆祠，祠内有
萨宝府官，主持祭祀祆神。“萨宝”这个名词，有说是回鹘语商队首领的意思；
也有说是叙利亚语“Saba”的译音，即“长老”的意思，但学术界大多认为后说
较为可信。
《隋书》卷二十七《百官志》中记载：“后齐制官，多循后魏。鸿胪寺掌藩
客朝会，吉凶吊祭，统典客、典寺、司仪等署令、丞。典客署，又有京邑萨甫二
人，诸州萨甫一人。”⑤在谈及隋代的官阶时，说道：“又有流内视品十四等……
雍州萨保，为视从七品……诸州胡二百户已上萨保，为视正九品。”
《旧唐书》记载唐代的职官时，也ᨀ到了萨宝：“流内九品三十阶之内，又
有视流内起居，五品至从九品。初以萨宝府、亲王国官及三师、三公、开府、嗣
郡王、上柱国已下护军已上勋官带职事者府官等品。开元初，一切罢之。今唯有
萨宝、袄正二官而已。又有流外自勋品以至九品，以为诸司令史、赞者、典渴、
亭长、掌固等品。视流外亦自勋品至九品，开元初唯留萨宝袄祝及府史，徐亦罢
之。”《通典》也ᨀ到了唐代的这一称衔：“视流内：视正五品，萨宝；视从七
品，萨宝符袄正……视流外：勋品，萨宝府袚祝；四品，萨宝率府；五品，萨宝
府史。”
从这些史料可以看出，萨宝府官分为多个等级，有萨宝府祓祝、萨宝率府、
萨宝府史等官，由四品到七品。并且祀官——萨宝，似多由来自西域，尤其是昭
武九姓的胡人担任。以外国祭师担任这一官职，是为了便于领导以波斯人为主
体的信徒从事祭祀。这是唐朝尊重外国侨民的宗教信仰的表示，也是唐朝力图与
西域国家建立友好关系的一种积极措施。
关于萨宝的来源，有学者进行了研究：向达先生在《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中引《唐故米国大首领米公墓志铭并序》，记述该墓主米萨宝，米国人，在长安
任祠官。史书中也有记载，《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武威李氏”，本安氏，其先
为安息国人，后魏有难陀、孙婆罗，周隋间居凉州武威为萨宝。张维《陇右金石
录》卷二录武威出土的《康阿达墓志》，称其曾祖为凉州萨保，似来自康国。又
《陈考》引宋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四记东京城北袄庙，略云：“其庙祝姓史，
名世爽，自云家世为祝累代矣。藏先世补受之牒凡三：有日怀恩者，其牒唐咸通
三年（862）宣武节度使令狐给。令狐者，垂相绚也；有曰温者，周显德三年（956）
端明殿学士权知开封王所给，王乃朴也；有曰贵者，其牒亦周显德五年（958）
枢密使知开封府王所给，王亦朴也。”史氏世代为开封袄庙庙祝，绵延逾二百年，
其先似出于史国，与米、安、康同属昭武九姓。赵万里《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
卷九收有洛阳出土的《翟灾婆墓志》，‘称墓主之父曾任大萨宝，应当也是胡人。
“萨宝”该头衔的确切含义一直都有争议，原因在于留下的唯一材料只能证
明萨宝在唐朝政府中的宗教作用。杜佑在《通典》一书中，详细᧿述了萨宝府，
萨宝是萨宝府的负责人，也是总祆正。很明显，萨宝府的职务范围在不断扩大。
如果不把组织机构从未ᨀ及的初级人员计算在内的话，它还有其他三个官职：主
祭（祓祝，显系祆祝之误）——可能是袄正的助手，各项仪式的具体负责人——
事务官（率）和书吏（史）。尽管这些头衔有很强的宗教性，但它可能会误导我
们得出错误结论，即萨宝主要掌管外邦祭祀，实际上从一开始，这些官吏被赋予
了更大的职责。
法国学者在《粟特商人史》中如此记述了萨宝的职能：吐鲁番商业文书里只
有两条关于萨宝的材料，第一条是在官方的系列命令当中。公元 549—550 年，
高昌王室发布了关于在农历新年进行宗教祭祀的命令。这条文献里的萨宝（写作
萨薄），只是众多世俗、汉人官吏里的一位祭祀官：其头衔并未暗含任何特别的
宗教功用，而只是所有官吏中的普通一员。第二次出现这个词，是在公元 619
年传付麦粟的系列决定中。从中我们看到，萨宝的职责是要确保大批麦粟运输的
安全，而这些麦粟是政府为商人车不吕多发送的。在职权行使过程中，萨宝与商
人聚落发生了密切联系。高昌国的制度是在效仿北魏，而萨宝一职的存在，在确
证某些墓志铭信息的同时，也让人不禁猜测这一职务当时就已经有了。中国政府
在粟特聚落中指派一人为官。类似的例子还存在于公元 9 世纪的南中国，当时政
府以同样方式在阿拉伯一波斯人中设立了蕃坊。
总之，中古时期祆教的发展，和在华势力的扩大，可以反映出中西交通的繁
荣发展和中西方文明的交融。
【参考资料】
一、 论文类
1、 陕西省文物管理委员会：《西安发现晚唐祆教徒的汉·婆罗钵文合璧墓志》，《考古》，1964
年第 9 期。
2、 马千里：《祆祠与波斯寺——中西交通史上的一个问题》，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3 年。
3、 彭树智：《唐代长安与祆教文化的交往》，《人文杂志》，1999 年第一期。
4、 芮传明：《“萨宝”的再认识》，《史林》，2000 年第 3 期。
5、 龙显昭：《中国古代宗教管理体制源流初探》，《中华文化论坛》，2000 年 4 月。
6、 荣新江：《波斯与中国：两种文化在唐朝的交融》，刘东主编：《中国学术》，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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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苏航：《北朝末期的萨保品位》，《西域研究》，2005 年第 2 期。
8、 韩香：《唐代外来宗教与中亚文明》，《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06 年 9 月。
9、 袁刚：《论隋唐政府的宗教事务管理》，《贵州社会科学》，2013 年 1 月。
二、 专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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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北京：三联书店，1957 年。
3、 陈垣：《火祆教入中国考》，载《陈垣学术论文集》第一集，中华书局，1980 年。
4、 林梅村：《汉唐西域与中国文明》，文物出版社，1998 年。
5、 龚方震、晏可佳：《祆教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 年。
6、 楼宇烈、张志刚：《中外宗教交流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 年。
7、 姜伯勤：《中国祆教艺术史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04 年。
8、 林悟殊：《中古三夷教辩证》中华书局，2005 年。
9、 [日]羽田亨著，耿世民译：《西域文明史概论》，中华书局，2005 年。
10、 张小贵：《中古华化祆教考述》：文物出版社，2010 年。
转引自：[法]魏义天（EtienneDeLaVaissiere）：《粟特商人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年，第
93~94 页。
11、 [法]魏义天：《粟特商人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年。
12、 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年。
三、 元典类
1、 《魏书》卷十三《灵太后传》。
2、 《隋书》卷七《礼仪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 年。
3、 《隋书》卷二十七《百官》，中华书局标点本，1973 年。
4、 《旧唐书》卷四十二《职官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75 年。
5、 杜佑：《通典》卷四十《职官二十二·大唐官品》，中华书局影印本，1984 年。
6、 徐铱本：《说文解字》，中华书局影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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