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凡特十字军第一要塞——医院骑士团骑士堡

1098-1099年的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拉丁人经过多次血战,出人意料地夺取了圣城耶路撒冷,并先后在黎凡特地区建立了四个十字军国家(耶路撒冷王国、安条克公国、的黎波里伯国、埃德萨伯国),深刻改变了近东的政治局面。然而,拉丁人的统治远远谈不上稳固。十字军诸国内,外来的西欧基督徒从人数上看一直处于劣势,占据多数的依然为穆斯林和东方基督徒。为了稳固统治,拉丁统治者采取了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一方面对境内的穆斯林予以拉拢(对其征收的税率甚至略低于同期伊斯兰国家);另一方面,则在国内要冲大量修筑西欧式的城堡——由于拉丁人将欧洲的封建制度大体搬到了黎凡特,领主们通常并不和自己的臣民生活在一起,坚固的城堡为这些十字军提供了安全的居所,此外它也是维护领地治安的军营。

在黎凡特大量的十字军城堡中,最具代表性、最令人赞叹的当属医院骑士团修建的“骑士堡”(法语:Krak des Chevaliers)了。它的前身为1030年前后当地库尔德人修建的小型城堡,原名“库尔德堡”( Hisn al-Akrad),1142年,的黎波里伯国伯爵雷蒙德二世(Raymond II, Count of Tripoli)为了拉拢医院骑士团帮助自己守卫疆土,慷慨地将它以及其他若干城堡赠予了骑士团。后者为它起了一个更符合新身份的响亮名号——“骑士堡”。而骑士堡不愧其名,在十字军和医院骑士团的历史中留下了自己瑰丽的颜色。

骑士堡远景


骑士堡坐落于今天叙利亚塔尔图斯以东,霍姆斯以西约40公里一座海拔650公尺的小山上。1099年在第一次十字军前往耶路撒冷途中,图卢兹伯爵雷蒙德四世夺取了城堡,但旋即为了继续行军又放弃了它。直到1110年,十字军将领,加利利亲王坦克雷德(Tancred, Prince of Galilee)才永久性地占据了这座城堡。耶路撒冷的圣约翰医院骑士团在三大骑士团中最为古老,但起初仅仅是以医疗、慈善为主业的修士组织(而圣殿骑士团创立初始就负有军事职责)。到了1130年代,医院骑士团也逐步开始军事化,并迅速在战场上树立了威名。医院骑士团长期在耶路撒冷经营圣约翰医院(与圣墓教堂仅一墙之隔),多年来一直收到欧洲的大量捐款,如今它也开始获得十字军国家军事方面的捐赠。1136年耶路撒冷国王富尔克(Fulk)赠给了医院骑士团一份大礼——巴耶吉布林(Bayt Jibrin)城堡,其它城堡也就随之接踵而至了。到了1142-1144年,由于的黎波里伯国面临摩苏尔的赞吉王朝越来越大的军事压力,雷蒙德二世伯爵不得不求助于医院骑士团,他先后赠予后者四座城堡和两座城镇,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骑士堡。根据双方协议,医院骑士团可以占据上述城堡(但不能自行随意征集赋税);与穆斯林作战时若雷蒙德或其统帅也在军中,则双方平分战利品,反之,骑士团可独享战利品;雷蒙德承诺绝不单独同穆斯林媾和。从1142年以后,医院骑士团开始不断强化骑士堡的城防,但工程时断时续,直到1170年左右,才宣告完成。

医院骑士团的标志“八角形十字架”

1180年代之后,埃及苏丹萨拉丁的势力如日中天,其部队开始深入袭扰的黎波里伯国领土。医院骑士天在黎凡特的骑士总共只有数百,兵力处于绝对劣势,他们明智地采取了退守要塞,坚壁清野的策略。萨拉丁的远征军以骑兵为主,缺乏攻城手段,面对骑士团的城堡往往无计可施。在此背景下,骑士堡堪称十字军要塞中的明星。

“麻风国王”鲍德温四世驾崩后,居伊国王面对萨拉丁的入侵采取了冒进的策略,试图聚集十字军诸国主力在野战中一举击溃对手——然而他们反而在1187年的哈丁会战中陷入了萨拉丁的全套,几乎全军覆没(只有的黎波里伯爵以及电影《天国王朝》男主角伊贝林的巴利安突围逃出)。耶路撒冷王国元气大伤,居伊国王被俘,宗教圣物真十字架陷于敌手,稍后坚守圣城耶路撒冷的巴利安也不得不向萨拉丁投降。十字军诸国陷入势如危卵,十字军的士气几乎全线崩溃,大量城堡被萨拉丁夺取。1188年的惊涛骇浪中,骑士堡和马卡布(Marqab)城堡成为医院骑士团仅存的要塞。据说,当萨拉丁率领部队来到骑士堡外时,目睹它城防的坚固,主动命令士兵们放弃攻打,绕行前往下一个目标,也可见骑士堡巨大的威慑力。在稍后发生的戏剧性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狮心王理查与萨拉丁多番对决,最终力挽狂澜,为耶路撒冷王国恢复了半壁江山,但毋庸置疑,十字军国家已经元气大伤。骑士堡作为十字军最主要的堡垒之一,也承担了越来越大的压力。

电影天国王朝剧照

骑士堡战斗想象图

1202年,一场剧烈地震给医院骑士团带来了惨重的损失。骑士城堡在天灾(1202年的叙利亚大地震共造成了约1100000人死亡)中受到了严重破坏,几乎被夷为平地。所幸此时的医院骑士团财力充裕,他们在阿卡的总部扩建之后,又开始了一项浩大的工程——重建骑士堡。全团上下为此投入了巨额人力物力,当新骑士堡竣工时,它当之无愧地冠绝圣地,并俨然成为了医院骑士团的一面旗帜。新骑士堡以坚固的石灰岩构建,坐落于小山之上,地势极为险要。在原有骑士堡的基础上,医院骑士团增建了第二道城墙,从而形成了所谓双重城堡(或称“同心圆城堡”)的结构,仅外墙的高度就达9米。作为城堡底座的山丘经过了人工打磨,西、南、北三侧呈现陡峭的斜堤状,而东部近乎垂直,那里的城堡入口通过一条狭长的石桥与外界相连。外城墙与内城墙相距约25米,中间还有护城河相隔。此外,内外城墙还得到了多座巨型城楼的掩护。新骑士堡的设计充满了巧思,陡峭的斜坡与狭长的石桥能最大限度抵消敌人的兵力优势,即便敌军侥幸攻破了外城墙,得到护城河保护的内城堡也足以坚守,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双层城墙、巨大的体积、高耸的塔楼,足以让它令人望而生畏。城堡内部还修筑有教堂、储藏室、骑士大厅等宗教、生活设施。在骑士堡的兴盛期,这里驻扎着约60名骑士和2000守军(医院骑士团在黎凡特的骑士人数通常不超过500人,而耶路撒冷王国能出动的总兵力也不足两万,因此,上述兵力已称得上雄厚),医院骑士团以它为中心,进可攻,退可守,控制了周围大片土地,并向他们的穆斯林邻居征收赋税;同时,骑士堡也是的黎波里伯国的一道安全屏障。1212年德意志旅行家维尔布兰德(Wilbrand)如此评价他所见到的新骑士堡:

“这座城堡高大坚固,拥有双层城墙,并有若干塔楼环绕。它坐落在一座山岭之上,属于医院骑士团,也是整个国家(的黎波里伯国)最雄壮的城堡。它负责抵御山中老人(即阿萨辛刺客团领袖)和阿勒颇的穆斯林君主可能的进犯。每年从附近征集的税收达2000马克,而周边土地的农作物则有500车之多。每天晚上都有4名医院骑士与28名士兵负责执勤,除了驻军,城堡内还有1000居民。骑士堡储存的物资足够它独立支撑5年之久。”

大约10年后到访的穆斯林地理学家雅古特(Yaqut)的评论则显得言简意赅:“每个人都说这是世界独一无二的城堡。”

即便在现代,西方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依然对这座古老的要塞赞不绝口。休·肯尼迪(Hugh Kennedy)如此评价新骑士堡:“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旁边的廊道,可能完工于1230年代;它优雅细腻,精美绝伦,纤细的柱子和窗饰花纹,将十三世纪哥特式建筑的风采展现得淋漓尽致,并与大型防御工事相互补充,达到了完美的契合度。在其中一个拱门上刻着一句简短的拉丁文诗文:‘这里富可敌国,这里充满睿智,这里美轮美奂。但一定要时刻警惕骄傲自满,因为它会破坏所有美好事物。’”而考古学家阿德里安·博厄斯(Adrian Boas)甚至将骑士堡与著名的雅典帕台农神庙(Parthenon)相提并论。

新骑士堡建筑平面图

拥有双重城墙的骑士堡

新骑士堡不仅是医院骑士团引以为傲的要塞,亦是他们展现实力、款待宾客的外交场所。许多贵族名流曾经在这里驻足停歇,因城堡的巍峨而对骑士团刮目相看。例如,1218年,参加十字军东征的匈牙利国王安德鲁二世(Andrew II of Hungary,1177-1235)到访骑士堡,参观之后他不禁心潮起伏,甚至将城堡比作“基督徒领地的钥匙”,并当即允诺从自己的国库中拿出100马克赠予医院骑士团作为年金。此外,骑士堡也为团中的青年才俊提供了平步青云的平台。尼古拉·洛格勒(Nicolas Lorgne)在1250年代曾经长期担任骑士堡堡主,在位期间他大刀阔斧地进一步完善城防,加固了城墙并修建了一座暗门。由于经营骑士堡的出色业绩,他得到了赏识,于1269年被提拔为医院骑士团大元帅,最终在1277年被选举为医院骑士团第21任大团长。

骑士堡入口处的石桥,个人感觉电影《指环王》似乎也参考了它的设计。

骑士堡外墙与壕沟

按照当时黎凡特的攻城技术水平,要在短时间内通过正面强攻突破骑士堡城防,几乎是不可能的。以它为中心,医院骑士团控制着周围一片广阔的领地,并要求附近的穆斯林居民缴纳贡赋。当哈马的埃米尔表示拒绝时,医院骑士团在1230年和1233年先后两次以骑士堡为基地发动对该城的惩罚性远征。穆斯林也自然将骑士堡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无法强取的情况下,便代之以劫掠袭扰,而随着十字军国家总体实力的衰落,骑士堡面临的威胁也加重了。1252年,一支兵力上万的穆斯林军队蹂躏了城堡周边地区,造成了严重破坏,此后这块土地再也没有恢复昔日繁荣。1268年,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于格·德·雷韦尔(Hugues de Revel,1258-1277年在位)公开抱怨说,曾经拥有10000居民的骑士堡领地,如今已基本荒芜,骑士团的岁入也大大减少,而整个十字军诸国中的医院骑士仅有300名。

萨拉丁创立的阿尤布王朝高度重视商业,由于同十字军开展贸易有利可图,他的后裔大体上愿意与之和平共处。但通过政变上台的马穆鲁克王朝崇尚武力(马穆鲁克集团本身就是职业军人),他们转而对十字军国家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甚至准备利用击败十字军的胜利来确立自己的权威。1260年以后,马穆鲁克王朝伟大的苏丹拜巴尔一世(Baibars,1260-1277年在位)逐渐掌握了埃及与叙利亚的军政大权,开始成为医院骑士团的心腹大患。1270年他纵兵侵入骑士堡周边领地,不过这一年法王路易九世领衔的第八次十字军东征分散了拜巴尔的注意力,他不得不回师开罗,这给了医院骑士团喘息的机会。可惜好景不长,路易九世感染瘟疫病逝,其麾下十字军亦做鸟兽散,第二年3月3日,拜巴尔便再次兵临骑士堡,苏丹此番是有备而来,其部队携带了大批重型攻城器械,至3月29日,拜巴尔的部队已经拿下城堡的外层,守军退至城堡内层死守。即便如此,拜巴尔的大军依然无法顺利攻克骑士堡的内堡,双方相持了整整十天之久。拜巴尔担心夜长梦多,决定智取,他派人送去了一封伪造的信件,佯装远在的黎波里的医院骑士团大团长于格·德·雷韦尔的口吻,准许守军投降。守军于是放下了武器,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拜巴尔信守了诺言,让守军得以和平撤离,苏丹接管了骑士堡,将教堂改建为清真寺,并着手修复了毁坏严重的外城墙。从此“骑士堡”虽然依旧雄伟,但它已经不属于骑士了。

1291年,随着耶路撒冷第二王国首都阿卡陷落,十字军国家的势力基本被逐出了圣地,医院骑士团撤退到了塞浦路斯,后来扎根于罗德岛、马耳他岛,骑士堡也从此淡出了欧洲人的视野。直到19世纪,它才重新被欧洲人所“发现”。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初,当地有大约500居民居住在城堡内,他们的日常生活对古迹造成了一定破坏。一战后,法国获得了叙利亚统治权,其统治当局久仰骑士堡大名,迁移了居民,收回城堡,并进行了清理修复工作。1946年叙利亚独立后,叙利亚政府接管了城堡。今天在城堡附近有一座名叫Al-Husn的村镇,共有9000居民。有趣的是,2006年它与昔日的“死对头”萨拉丁城堡共同被评为联合国世界文化遗产。

骑士堡内骑士大厅遗址

骑士堡内的小教堂

萨拉丁堡遗址

从小镇Al-Husn看骑士堡

2011年,惨烈的叙利亚内战爆发了。叙利亚作为文明古国,境内共有6初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的世界文化遗产,分别是:大马士革古城(1979年)、布斯拉古城(1980年)、帕尔米拉古城遗址(1980年)、阿勒颇古城(1986年)、骑士堡和萨拉丁城堡(2006年)、叙利亚北部古村落群(2011年)。在内战中,这些古迹或多或少都面临兵火的威胁,甚至直接成为战场。由于骑士堡位于战略重镇霍姆斯附近,它甚至沦为政府军和“自由军”反复争夺的要低。2012年它曾遭到政府军炮击,2013年更被空袭。直到2014年3月以后,政府军才宣布恢复对骑士堡一带的控制,骑士堡的安全才得到起码的保障。

2013年骑士堡被炸弹命中时的画面

原本我也担心拥有近千年历史的骑士堡在现代武器的炮击、空袭下恐怕已经“玉石俱焚”,后来一次我国CCTV记者曾亲临骑士堡采访(政府军收复后)。镜头之下,虽然骑士堡被多枚炮弹、炸弹直接命中,但它的主结构居然并未遭受严重破坏,整座城堡依然倔强的屹立在小山上。2014年以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一直定期检视骑士堡的状况,并评估修复方案。今年以来,叙利亚内战大局渐渐明朗,和平曙光依稀可见。希望战争平息后,这座古老的十字军城堡能够得到系统地修缮,并再度成为旅游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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