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为什么会以西楚命名自己的王朝？

历史 07-04 来源：鼎列治史

汉元年，诸侯联军上将军项羽自封西楚霸王，为当时天下诸侯中地位实际最高者，所以这一年从严格意义上讲，应该是继秦二世三年之后的西楚霸王元年。

关于项羽的西楚霸王称号，其中霸王一词自然很好理解，霸者，诸侯领袖也。然而真正让人奇怪的就是，项羽为何不用楚霸王，却偏偏要用西楚霸王呢？毕竟这西楚之号，也算是空前绝后了，因为在中国历史上以西楚为国号的，确实只有项氏一家。

楚，自不必说，肯定是来源于那个前后有着将近八百多年历史的南方楚国。但问题就是，为何偏偏要叫做西楚呢？

按《史记·货值列传》中记载：

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

在太史公眼中，所谓的西楚其实就是一个地理概念，同时太史公还相继提出了东楚和南楚另外两个与之相对的地理范围。

因为是太史公提出的，所以后代史学家也基本都是沿袭太史公的这种观点，很少有人提出疑问，但不提出，不代表就是正确的。何况太史公只是阐述了在西汉时有西楚、东楚和南楚之分，也并未对项羽起名西楚进行过明确解释。

所以现代学者臧知非便在其文章《“西楚”的由来及其政治意义》中提出了另外一种相对合理的解释：

在战国时代，“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无论如何也不具备“西楚”的地理要素，更不存在把“彭城以东”地区称为 “东楚 ”的问题。如果如此，等于自行分裂国土。据此，可以肯定地说，战国时代并没有司马迁所说的东楚、西楚、南楚的概念。秦朝统一，重新划分郡县，更不存在把楚地一分为三的可能。唯一合理的解释，三楚之称是秦亡以后的事情。

以上是臧知非对太史公划定的三楚进行的反驳，而后臧知非则进一步明确了西楚的真实含义：

在项羽时代，“西楚”仅仅是个政治性概念，并非是地域性概念。

如上，按照臧知非的观点就是，正因为项羽首先开创了西楚王朝，才会在之后让“西楚”这个政治性概念逐渐转化成了地域性概念，由此才进一步演化出了太史公时期所谓的西楚、东楚和南楚之分。

而之后臧知非对于项羽之所以要坚持“西楚”名号，则是通过判断项羽故乡下相的位置而进行解释的：

项羽以下相为楚的核心，以彭城为王都，彭城在下相以西，故名西楚霸王。

对于臧知非的这个观点，笔者个人是非常赞同的，因为这确实相对合理的解释清楚了项羽为何非要偏执于“西楚”这个名称。

正如之前陈胜起兵后为何要自号“张楚”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自然是要以名寓意，从而说明自己是为了张大楚国而起义。那么同理，如果单单是以“西楚”作为地理名称来判断，何以非要叫做“西楚”呢？况且下相包括彭城在内其实是在原楚国核心地带的北方或者东方，所以为何不叫“北楚”或者“东楚”呢？因此项羽起名“西楚”，也绝非是因为单纯的地理概念，而是应该和陈胜的“张楚”一般，都是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

再联系到项羽的出生地下相，其立都的彭城刚好就在下相以西，因此叫做西楚，便是项羽在旗帜鲜明的向天下人表示，这就是我项氏的楚国，与之前楚国毫无关系，故所谓西楚。

至于项羽执意要将自己和之前的楚国彻底区分开的依据，《史记》和《汉书》中的一些内容可以证明这点：

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坚执锐首事，暴露於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史记·项羽本纪》
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汉书·项羽传》

上述两处内容，《史记》中略显委婉，只是说明项羽拒绝承认灭秦有楚怀王的功绩，以此来将无功的楚怀王和有功的灭秦诸将进行对立。而《汉书》中就要直接很多了，包括楚怀王都是我族项氏所立，如今既然无功，又何以能做我项氏之主呢？换言之就是，项羽意在彻底逆转项氏和楚怀王的关系，从而达到建立项氏王朝的目的。同时《史记》中开始时也说了，立诸侯只是因为要灭秦而做的一种权宜之计，如今既然秦已灭，则天下又怎么可能要回归从前的诸侯秩序呢？

的确，这要是在后世，项羽的这番话确实是赤裸裸的谋反之言。但在当时，在楚怀王及其他诸侯王都鞭长莫及的情况下，而项羽及其麾下诸将不仅手握重兵，项羽更是以赫赫战功位居诸侯联军上将军，统摄天下军权。因此在天时地利人和均满足的情况下，项羽自然是绝对不会同意楚怀王的旧约，而是决心彻底推翻旧世界，开辟一个新的时代。或者更准确的说，项羽是准备建立一个真正属于他所控制下的世界新秩序。

其实项羽分封事件，本质上就是灭秦功勋集团对旧诸侯势力进行的集体暴动。之后原燕王韩广迁辽东王，原赵王歇迁代王，原齐王田市迁胶东王，这些例子都能说明项羽是在对原有秩序进行彻底的颠覆。至于楚怀王，更是直接升为义帝，虽然地位升了，但是却也彻底失去了他所依赖的楚国。而当这些旧诸侯势力迁走之后，便是灭秦功勋集团享受成果的时候，所以项羽才能以上将军的身份为项氏攫取到了令天下人都羡慕的西楚九郡。

至于说为何项羽非要立都彭城，其中原因也并不复杂，实在是因为楚怀王在彭城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准确的说是他们经营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如果西楚立都其他地方，则最终能不能迁走楚怀王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因此项羽与其继续和楚怀王纠缠不休，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立都彭城，然后率领大军回归彭城，一方面强迫楚怀王离开，一方面则全力清剿楚怀王的亲信势力。另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彻底接管楚怀王势力在彭城经营的一切成果。

虽然今天很多人都会以沐猴而冠来痛斥项羽立都彭城的行为，但实际上项羽也挺无奈的，如果不立都彭城，就无法真正清除原楚怀王势力，这样就更不能铲除原楚怀王了。毕竟现今的楚怀王已经是义帝了，单纯的大义身份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一个盘踞多年的彭城做基地，所以为了以后，项羽只能立都彭城，只有亲手清除掉原楚怀王的一切影响，才能真正建立属于项氏的西楚王朝。

所以，正是由于楚怀王的缘故，才迫使项羽必须立都彭城。而又因为彭城在项羽的家乡下相以西，因此项羽便干脆以西楚为号。一方面西楚中的一个楚字，说明了这也算是曾经楚国的继承者；但另一方面，西楚这个特殊的称呼方式，又是在强调这是只属于项氏的西楚，而绝非曾经的那个楚国。

说完西楚名号的来源，再说西楚九郡到底是哪九郡？

按学者徐华在其文章《秦汉西楚地域范围考辨》中总结的内容，目前学界关于西楚九郡的具体划分大概有以下这些：

方回：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鄣郡东阳琅琊闽中
陈仁锡：泗水砀郡薛郡东海会稽鄣郡广陵临淮彭城
全祖望：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黔中南阳东海楚郡
王先谦：同上
钱大昕：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鄣郡东阳东海吴郡
梁玉绳：同上
刘文淇：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鄣郡东阳郯郡颍川
恽敬：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吴郡陈郡郯郡琅琊
姚鼐：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鄣郡东阳东海陈郡
谭其骧：同上
周振鹤：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鄣郡南阳东海陈郡
祝求是：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陶郡东阳东海陈郡
韦一：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琅琊东阳东海陈郡
张家英：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颍川南阳东海陈郡

如上，除了同类别的外，大概是有十种观点。具体考辩内容这里就不详细说明了，下面仅列出徐华最终得出的结论：

项羽九郡应包括泗水、砀郡、薛郡、东郡、会稽、东海、东阳、陈郡、琅琊郡。其所包括的地域范围主要集中在今山东半岛南部、河南省东部和南部以及安徽、江苏、浙江。

如此参照徐华给出的内容，大概画出西楚的疆域分布图：

以上，其中东方最大的一个诸侯国，便是西楚。当然这里笔者可能勾画的不太准确，但大概就是在这个范围内。

而如果仅从区位条件来看，西楚背靠大海，后方基本无碍；周围又一众小国，基本无能与强大的西楚抗衡，所以单单从这方面来说，西楚确实不负诸侯领袖之名。

只是有一点可惜了，那就是西楚太靠东了，虽然叫做西楚，但对于西方诸国，始终都是鞭长莫及。不过就当时实际情况而言，西方诸国基本上是呈互相制衡状态，因此如果没有后来人的视角，很难想象西方在短时期内会出现一个诸侯国能迅速吞并掉其他诸侯国。

另外再说西楚的人口：

单单就西楚这九郡而言，随便拿出来一个，在西汉末年都是人口大郡，所以合计下来怎么着都要上两千万了。因此对于楚汉时期的西楚，只能保守估计，人口应该是在四百万到七百万之间。但即使如此，天下诸国加起来估计才能勉强和西楚抗衡，而如果真的要具体计算的话，恐怕西汉初期中央政府实际控制下的人口数都不见得有这时的西楚多。

下面再具体说一下西楚对于当时各诸侯国所拥有的权力：

第一，西楚拥有对其他诸侯国的征兵权。

这里可参照《史记·黥布列传》中的记载：

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

汉二年，齐楚之战爆发，项羽不但亲征齐国，同时责令九江国发兵相助。而九江王英布虽然不愿前往，却仍然要为西楚提供一部分兵员，由此可见西楚作为宗主国对于九江国是有征兵权力的。

至于其他诸侯国，虽然没有明确记载，但凭借英布这里的记载，按理应该也是有同样类似权力的。当然了，能不能调来兵，又或者调来多少兵，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二，西楚对所立诸侯国有废立予夺之权。

这里可按照《史记·韩信卢绾列传》中的记载：

不遣就国，更以为列侯。乃闻汉遣韩信略韩地，乃令故项籍游吴时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如上，西楚有权力根据实际情况，剥夺韩王成的王位，并重新授予出身县令的郑昌。但这里要注意到一点，那就是西楚只有废立诸侯王之权，并无废立诸侯国之权，所以即使韩国当时已经为西楚控制，西楚也无法直接撤掉该诸侯国。

其实到汉初之时，也是保留有这样的制度，比如刘邦能够灭掉几乎所有的异姓诸侯王，但刘邦也必须要在原来诸侯国的基础上册立同姓诸侯王，总之不能随便撤换诸侯国。当然无论是项羽还是刘邦，其实都在尝试着突破这种秩序，如项羽在汉三年吞并九江国将其划为郡县，而刘邦曾经一度想要去除赵国，但可惜项羽失败了，至于刘邦则是在之后又重新恢复了赵国。

第三，在保持西楚霸主地位的同时，任何人不能轻易地打破这种由楚分封并称霸的格局。

这一点没的说，项羽之所以执意要灭齐，也是为了维护这种格局，只是可惜他失败了。到刘邦称帝之时，其实也一样，只不过刘邦比项羽好的一点就是，他利用分封自己的儿子为王，彻底稳定住了齐国。

在秦末以后，其实只要秦地和齐地不乱，就很难影响大局。而项羽当时的情况就是，他只能维护一处，所以最终就落得个首尾不得相顾，从而一败涂地。

最后再说西楚的体制：

本质上西楚内部运行的就是另外一种秦制，毕竟秦制的基础就是郡县制。而关于西楚，人所共知项羽是最抠的一个君主，连国内功臣封侯都很少，所以又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西楚大肆分封出去呢？因此西楚内部自然用的也是郡县制，只是西楚的上层，可能用的还是楚制里面的那些名字，比如左右令尹、大司马、柱国等一类职务，但他们的权责应该和三公九卿都差不多。

毕竟六国发展到战国后期，很多制度其实都已经逐渐趋同化了，最多也就是名称叫法不一样。

下面说西楚国的具体构成：

重要人物：

西楚霸王：

项羽（前232年―前202年）

基本事迹：出生下相，为楚国项氏之后，父亲无考，只知以项梁为叔父。少年时随项梁避难吴中，因个人能力为吴中少年拥戴。秦二世元年其跟随项梁起兵反秦，不久后为项梁麾下裨将。秦二世二年项梁被杀，其成为项氏一族军中领袖。秦二世三年，其在北伐期间发动兵变，杀上将军宋义，自号为楚上将军，后带领楚军于巨鹿击败秦军，成为诸侯联军上将军，统摄天下军权。汉元年，其率领诸侯联军攻破函谷关，逼迫刘邦就范。同年，其自立为西楚霸王，建立西楚王朝，并分封天下诸侯。汉五年，项羽于东城一带被汉军击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