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决议:合众殖民地为,亦应是,自由独立之国家,其免除自身对不列颠王室之拥戴;其与大不列颠国之一切政治联系为,亦应是,彻底无效。”这段振聋发聩的宣言,标志着美利坚合众国的诞生。提及《独立宣言》,人们不由自主想到1776年7月4日的伟大时刻,然而对历史学家而言,这个日期扑朔迷离。
《独立宣言》签署之际,殖民地正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打响革命第一枪的豪情散去,御敌的钱粮兵马尚无着落,华盛顿为此一筹莫展;英军来势汹汹,兵分两路逼近纽约港;效忠派不遗余力造势,让骑墙的民众相信,群氓的暴乱远甚于国王的暴政。
大陆会议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殖民地各怀心思,都想让决议向自己的利益倾斜。在如此局势之下,《独立宣言》的起草与表决一拖再拖。好在代表们选出了一个才华横溢的五人委员会负责此事: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杰斐逊、谢尔曼、利文斯顿,他们字斟句酌的文件成为人类历史上的经典之作。
在一片混乱中,《独立宣言》经历了太多重要节点,以致后代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独立日。1776年7月2日,第二届大陆会议的代表们批准了《独立宣言》,7月4日对外公开了批准宣言这一决议,但这些令人壮怀激烈的时刻不过留存于大陆会议代表们的回忆之中,周遭仍是一片静悄悄。7月8日,宣言签署地费城方才进入庆祝状态,市民涌上街头游行,冲天鸣枪以示致意。7月9日,华盛顿麾下的大陆军才得知独立消息,自此他们将为新生的国家而战。同一天,纽约地方会议才授权前线代表对独立投出赞成票。
此后,独立才进入正轨——7月19日,大陆会议最终表决通过了美利坚合众十三州共同宣言;8月2日,代表们陆续签字。迟至8月30日,英国政府才得知北美殖民地闹独立的消息。更有甚者,整个1776年美国民众都无从知晓谁代表他们宣布了独立,为保护会议代表,《独立宣言》签署者名单直到1777年1月19日才被公布出来。
与独立之初动荡国运相似,《独立宣言》这份立国文件经历了许多颠沛流离。8月2日签署后,它在费城只逗留了一个秋天,就因躲避英军被转移到巴尔的摩。独立战争期间,它随着大陆会议转战东北各地,直至1777年回到费城。1800年,《独立宣言》迁往新都华盛顿,但不久由于第二次英美战争白宫被焚,又被带往弗吉尼亚避难。此后天下太平,它只有两次外出:独立百年庆典之际被短暂借往费城,二战时代被请去诺克斯堡展览。
回到日期之争,在《独立宣言》通过之初,日后的总统约翰·亚当斯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写信给妻子阿比盖尔:“ 1776年7月2日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天,我相信,今后世世代代都将把这一天作为伟大节日。从这天起,直至永远,从美洲大陆的这一端到那一端,人们将于此日举行盛大游行、 表演和体育比赛,礼炮轰鸣,钟声悠扬,烟火腾空,灯彩竞艳,纪念上帝信仰者作出庄严决定的这一天……”7月2日的《宾夕法尼亚晚邮报》也兴奋地宣称:“今天,大陆会议宣告联合一致的各殖民地成为自由和独立的国家!”
7月2日标志着一个开始,7月4日则显得有些鸡肋。这一天,代表们通过了宣言,但在投票里,举足轻重的纽约州却选择了弃权,显然他们还没有下定决心与其它殖民地共患难。在发往各州的宣言副本上,签下了大陆会议主席约翰·汉考克的名字,但各州代表的签名却是在近一个月后的8月2日。大陆会议议事录在8月2日写下:“与会代表签署了经过审议和正式誊写的《独立宣言》”,后世历史学家为此更倾向于将这一天视为独立日。大部分代表确实在当天签下名字,大陆会议也及时制作了复件,但一些代表并不在场。根据国会档案,新罕布什尔的马修·桑顿直到11月才签字,而特拉华州代表托马斯·麦基恩甚至迟至1777年才得以签字。正是这位代表,在1796年公开质疑官方的独立日,他说道:“那一天无人签字,此后许多天代表都未签字。”1821年《大陆会议议事录》出版,证实了麦基恩的质疑并非无的放矢。正如历史学家大卫·麦卡洛所言:“自始至终,代表们都未曾全员出席大陆会议。”
7月4日最终脱颖而出,少不了富兰克林、约翰·亚当斯与杰斐逊的支持。三人皆是起草宣言的股肱之臣,自然有最大的发言权。不知为何,他们在回忆中不约而同地将7月4日视为《独立宣言》真正诞生之日,尽管约翰·亚当斯早在两天前就已喜上眉梢,尽管后世历史学家对此满腹牢骚。更吊诡的是,1826年7月4日,在他们眼里的独立五十周年纪念日这一天,约翰·亚当斯与托马斯·杰斐逊,这对昔日并肩起草《独立宣言》的朋友、建国后为美利坚道路明争暗斗的政敌,先后离开人世,似乎是用宿命论为这桩公案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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