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叶婉茹

初读这本书，甚觉滑稽，这些琐碎无趣的事物竟也能写成一本书。再细细品读时，不禁泯然一笑，这一草一木，一情一感，都能写出味道来，这作者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枕草子》的作者是日本平安时的女作家清少纳言。她与《源氏物语》的作者紫式部并称为平安文学的双壁。

清少纳言曾是皇后定子身边的侍女，这个名字并非她的真名，应该是她进宫后封号给她的。关于她的身世，历史记载甚少，只知道她是一位歌人的女儿，后来进宫侍奉皇后。其聪明伶俐，甚得皇后的喜欢，两人之间惜惜相印，有着朋友一般的感情。

清少纳言的世家，原本就是文人，少纳言少时便受到了良好的熏陶。那时，清少纳言十七岁，被选入宫。而此时，藤原道隆任为关白，将长女定子进献给天皇，后被册封为中宫。少纳言被安排到了定子身边，服侍其左右。直到定子二十四岁时产子逝世，少纳言才离开皇宫。前前后后她一共在宫殿中呆了大约十年左右。

据说，出宫后，她有过两段婚姻，但都没有善终。她的晚年生活凄凉潦倒，令人叹息。《枕草子》应该是她在晚年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的生活的所思所想。按她的一生来说，这段时光或许是她曾经最欢快最无忧无虑的时段。

而这部书也被称为“日本随笔文学的开山之作”，它刻画了日常生活中的细节之美，勾勒出日本独特典雅的美学理念。

当然，关于这本书，这些高大上的名头是后人赋予的。我不知道清少纳言在写这些随笔的感想时是什么样的心境？或许是淡然的，也或许是凄然的，但最令人触动的地方在于她是真切的活过，她所描绘的事物的细腻程度是让人惊叹的。

不同于《源氏物语》中所弥漫的哀伤气息，《枕草子》更像是一股清流，它不过记录的就是世间万物里最平凡的花花草草，山川河流，还有宫廷生活中的趣事，人际交往，以及男女之间的复杂情感，和诸多的心理状态。

在这些文字下面，隐藏的是一颗热爱生活的心，是在历经岁月的铅华之后，一如既往的深情。

一、文字之美

关于这本《枕草子》，据说有多个译本，最有名的当属周作人和林文月版本。我手中的这本是周作人的，因此我特意又去查找了林文月版本的文字。

可能同为女人的缘故，林长月的译文更为舒美柔情些，更能刻画一个女子楚楚动人的小心思。

相对而言，周作人的语言就略为客观一些，他不过是娓娓道来，讲述一个人的故事和生活。也许他在翻译时，他是懂得她的想法的，只是觉着讲出来就没了意思，倒不如留给读者去揣摩更好。因此，周作人的文字也是有一番特色的，轻松愉悦，更像是生活点点滴滴的诉说。

你说要有意义，它可能没办法条条款款的定义出来，但细想一下，它又是有意义的。我们的生活哪有什么轰轰烈烈，不过都是日复一日的琐碎小事。只是不同的是，真正有心的人便能在这般平凡的事物中尝出味道来，抒发微妙的情感。这平和的文字里藏着人间的烟火气。

二、万物之美

《枕草子》中有不少描绘自然风景植物的段落。远山、水流、池塘、树木、花草、鸟虫等等。还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转换，这些事物再寻常不过，但在清少纳言的笔下却越发充满生气，可见她是个极其有心的人。

比如开篇的第一段“四时的情趣”里是这么写的：

“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微细的横在那里。（这是很有意思的）。

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阳很辉煌的照着，到了很接近了山边的时候，乌鸦都要归巢去了，便三只一起、四只或两只一起的飞着，这也是很有意思的。

从文字中其实我们可以看出，她对生活中细微的事物变化是极其喜爱的。渐渐发白的山顶，紫色的云彩微细的横在那里。以及夕阳的辉煌，乌鸦结对归巢等等，这些凡世俗景都融入了清少纳言的深情，恰如清少纳言自己所说，都是有意思的事呢。

试想一下，韶光易逝，岁月荏苒，人就是这世间的一场泡影，当年老体弱的清少纳言面对孤独凄凉的晚年生活，还能感悟生活中的美好，可见她是爱着这个世界的，她真切的热烈的活过。

三、情感之美

书中还有些段落也是很有趣的。比如有一段说道高雅的东西：

“高雅的东西是，淡紫色的衬衣，外面着了白袭的汗衫的人。小鸭子。刨冰放进甘葛，盛在新的金碗里。水晶的数珠。腾花。梅花上落雪积满了。非常美丽的小儿在吃着覆盆子。”

这样的段落在作品中很多，类似有“很是辛苦的事”“羡慕的事”“叫人向往的事”等等，清少纳言在文中将各种事物举列出来，堆积在一起。

这种写法是日本平安时期很流行的一种“物尽”手法，这些事物粗看时，毫不相关。但是再仔细想想，却是别有味道的。它不仅仅单纯是文字，而是需要想象。

比如文中所举例的这段里提到水尽的数珠，梅花上的积雪，美丽的小孩在咀嚼着覆盆子，这种意境的美感，正如传统日本文化中对于细节的把控，简单、朴素、原始。最真实的东西便在于本心，在于朴实的生活中。

其实细想，作者或许也是在告诉我们用审美的角度来看待身边事物，在生活中发现美的艺术。

四、真实之美

当然在清少纳言的笔下，她不仅描绘万物，也会抒发情感，她并非是一个无知的女人，她对生活是有认知和见解的。

有一段印象很深刻，她说道“女人的前途”，

前途没有什么希望，只是老老实实的守候仅少的幸福，这样的女人是我看不起的。

年轻时的清少纳言在皇后定子身边应该是受重用的，想必她内心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这样的表述或许太过直白，但流露出她是个有想法的女人。

还有她谈到男女之间的感情，叫人有些伤感。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婚姻并不完美，也或许是她对男人看得透彻，清少纳言笔下的男人有些绝情，他们体会不到女人的艰辛和爱意。想念时，缠绵悱恻，无用时，说变就变，男人的无情被她描写的活灵活现。

比如有一段也让人忍俊不禁，她说：

“男人这东西，想起来实在是世间少有的，有难以了解的心情的东西。弃舍了很是整齐的女人，却娶了丑女做妻子，这是不可了解的事情。”

似乎看起来男人的心思不可想象，也不可理喻，甚至是有些自私的。只是，不禁思索，在日本的传统社会中，男女地位本就不平等，她那般评价会不会遭到他人的不屑？

而且，也有后人评价她时，说她喜好华贵，附庸风雅。她真实怎么想的，我们无从得知，可是她却把真情实感写出来了，至于别人怎么认为或许真的不那么重要。

喜欢就是喜欢，无情便是无情。那般真实的活着，不才是我们心里真正想要的吗？有多少人活着活着便失去了自己的魂灵，倒头来连自己都不愿意面对自己。

其实这种真实更深层次的含义在于接纳自己，接纳不完美。我就是我，我喜欢生活的美，感叹生活的苦，我也会以客观的角度看待生活中的事物。

不趋炎附势，也不躲躲闪闪。这般真实的活着，才可能是我们每个人心底向往的。可是在现实的社会中，我们或多或少其实都会有所妥协，有时是为了生活，为了事业，为了孩子的未来，为了一家人更美好的明天，我们一定都有隐忍过。

所以，这样一想这些文字才越发真切起来，它看起来无聊细琐，也不完美，实际上才是我们的写照。

正如评论家李敬泽说，随便翻翻，可消永夜。一段一段地流连下去，常常会想，文章原来可以这样写的……

平淡的美，真实的美，才真正触动心弦。闲暇时，随意翻阅，倒是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