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热血沸腾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让人们记住了强盛的西汉王朝和汉武大帝。实际上,汉武大帝刻薄寡恩、刚愎自用,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其一生的功过,用毁誉参半来评价都有些牵强。倒是险些被他杀死的曾孙子——汉宣帝刘询,因为幼年的颠沛流离,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饱尝人情冷暖,熟知百姓疾苦,登基后在对待君臣和百姓方面,广施仁政,是历史上少有的一位接地气、不折腾、且颇有人情味儿的仁主明君。
刘询也叫刘病已,是汉武帝钦定太子刘据的孙子。巫蛊之祸发生后,与刘据有关系的亲属和下属基本上被汉武帝杀了个干净,尚在襁褓中的刘询也进了监狱。即便这样,暴戾的汉武帝依然不依不饶,仅仅因为术士一句“长安城监狱上空有天子的祥云”,就要将狱中老幼全部杀掉,其中就包括刘询。
好在监狱长邴吉为人正直,自刘询入狱后,就安排女犯人照顾、喂养他。这一次,又是邴吉挺身而出,霸气地将宣布命令的使臣关在狱门外,才保住了刘询的小命。
后来,汉武帝宣布大赦天下,邴吉将刘询送到了刘询外祖母的家里,一点点长大。再后来,汉武帝死前良心发现,下令将刘询召回宫女居住的掖庭,恢复他的皇族身份并接受儒家教育。
掖庭令张贺是刘据旧臣,对小主人自然呵护有加。但从《汉书·宣帝本纪》记载可知,刘询对儒家学说并不喜欢,经常翘课出去游荡,足迹遍布长安城周围的县市。
少年总是顽皮的,虽然史书总是为尊者讳,但字里行间依然可知,这段时间,混迹于市井的刘询既有赌博、打架的糗事(比如因为欠赌债,被人家困在了莲勺卤,好不容易才脱身),同时也亲身感受到了官吏的横征暴敛和百姓的生活艰辛,为日后施行宽民减负的仁政,打下了基础。
也是在这段时间,刘询娶了下层官吏许广汉的女儿许平君。婚后,俩人感情一直很好,刘询从不沾花惹草,登基后也是第一时间就册封糟糠之妻为皇后,足以说明刘询是个很重感情的优质男人。对妻子专情,对百姓亦如此,刘询之所以能成为一代任君,与个人品质操守是有着必然联系的。但是,刘询对许平君的一往情深,也成了他一生的痛,至死都未能解脱。
这一切,都与权臣霍光分不开。
霍光是西汉名将霍去病的弟弟,汉武帝临终前的托孤大臣,辅佐汉昭帝继位,又立、废昌邑王刘贺,最终将刘询拥立为帝,功劳不可谓不高,权势不可谓不大。
对于霍光,刘询自始至终都是尊重有加,不仅拒绝了霍光还政于皇帝的请求,还不断地加官进爵,可以说是宠幸备至、信任不衰。可是,霍光的妻子霍显恃宠而骄,总想让自己的女儿霍成君成为皇后,于是就买通太医毒死了许平君,以便让霍成君取而代之。
对于霍显的恶行,霍光是知道的,也是要包庇的。对霍光、霍显的罪行和心思,刘询也是知道的,但他却隐忍下来,不动声色地将霍成君立为皇后,目的就是不想因君臣反目而导致朝野不安、国家动荡。
刘询重夫妻之情,更重百姓社稷。霍光死后,刘询将其与开国名相萧何相提并论,以帝王级别葬于茂陵。可是,霍显和儿子们将刘询的顾全大局视为软弱可欺,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特别是对刘询逐步削弱霍家权势心怀不满,竟然阴谋废黜刘询。这一次,刘询没有姑息养奸,将霍显等霍家一族满门抄斩,霍成君也自杀了。对于霍光,刘询依然将其列为麒麟阁11名功臣的首位,但只尊称为“大司马、大将军、博陆候,姓霍氏”,抹去了霍光的全名,可见对许平君之死,刘询始终是难以释怀的。
打掉了最大的霍氏权贵集团,刘询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治国理政才华,他整顿吏治,减轻赋税,打击匈奴,将西域划入汉朝版图,一该儒家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多种文化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西汉王朝迎来了继文景之治后的另一个盛世。
一个曾经含着金钥匙出生、旋即又被打入人生谷底,看尽了人间世情百态、尝尽了了人生酸甜苦辣的布衣天子,终于登上了历史的巅峰!
对于刘询,抛开文治武功,我更喜欢他的至情至性和知恩图报,这是一个人的底色,更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优秀品质,是骨子里的东西,与后天的权势、位置无关。
刘询当上皇帝后,封许平君为婕妤。见皇后空缺,大臣们都倾向于立霍光的女儿霍成君为皇后。刘询不置可否,只是下诏说想寻求自己贫贱时的一口旧宝剑。一口宝剑皇帝尚且如此恋旧,何况是患难的结发妻子呢?大臣们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就赶紧奏请册立许平君为皇后了。
登上皇位后,对于曾经养育和帮助过自己的邴吉、张贺、外祖母、岳父等人,刘询没有避嫌、没有忘怀,而是以诏书的形式,大大方方地予以提拔和封赏。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没有秋后算账。一张一弛,既有平常人的知恩图报、儿女情长,更有帝王不计前嫌的广阔胸襟。
回望刘询,是一个情商爆表的帝王,他也使用权术,也崇尚王霸之道,但最可贵的,是他一直在帝王刘询和市井刘询间完美切换——君临天下时,他是乾纲独断的一代天骄;面对百姓时,他又是感同身受的其中一员;面对妻子时,他则变为了温情脉脉、腻腻歪歪的普通老公,一如当初那个跳到未来岳父院子里,想看看准新娘漂不漂亮的顽皮少年一样。
很多时候,特别是我们得意忘形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回头看看来时的路。看过之后,你就不会“乱花渐欲迷人眼”了,就知道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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