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兵备道”制度来浅析明代对文官军事能力的培养

中国古代封建王朝自宋代以来,惩五代之弊,逐渐形成了以文御武的制度。但是由于宋朝的矫枉过正,导致冗官冗兵,军费开支巨大,军事上却十分颓靡,先后被契丹和女真人暴打,最后被蒙元灭亡。

明朝推翻蒙元之后,武将勋贵地位比之文官更高,为防重蹈唐朝藩镇覆辙,于是选择以文制武。用文官制衡武官,虽然有一些效法宋朝的意思,但是其目的并非如宋朝一下将武将刻意压制低下,只是为了防止武将权力过大。而明代文官也多善兵事,军事能力极其出色,相比宋朝文官不好言兵堪称是两个极端。明代文官善兵者如铁铉,王骥,王越,罗亨信,项忠,韩雍等人,都是战功赫赫,那么为什么明朝文官这么能打呢?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大明对于文官的培养机制了。

明代文官虽然由科举步入仕途,但并非明代科举并非如想象中的那么僵化死板,各省生员在乡试之时可以额外加试射箭,如果成绩优秀的可以单独造册,将他们成绩进行“加分”处理。而府州县学还要教授生员武艺,因此明朝文人别的不说,武力值这一块肯定比宋朝高,而对于明朝来说,促使文官军事能力提高的,莫过于兵备道制度的建设。

明朝疆域图

所谓“兵备道”,始设于明朝,是明代各省提刑按察司或者其他部门在各个地区设立的辅助地方大员整饬兵备的“道”。本来各地就有负责分道巡查的按察司副使、佥事,巡查地方民政,经济,教育等等,但随着社会矛盾加剧,各地叛乱不乱,于是明朝开始在一些官民冲突较为剧烈的地方设置兵备道巡查地方军事,兵备道一般由按察司副使或者佥事兼领,也有让各地分巡道官,分守道官兼任的。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设十五按察分司巡查天下,他认为“吏治之弊,莫甚于贪墨,而庸鄙者次之。今天下府、州、县官于斯二者往往有之,是以弊政日滋,民受其害。”所以要设立按察司分巡天下,整顿吏治。洪武十五年,又在此基础上,在府州县都设置了按察分司,洪武二十五年,由都察院与六部开会决定,将所有按察分司统筹为四十八道,这便是分巡道之始,在洪武二十九年,又把四十八道更定为四十一道,自此定为永制,为明代道制奠定了基础。

“整饬兵备”作为都御史的职责之一出现的很早,《明实录》记载,早在正统年间,就有“整饬兵备”头衔的文官“陕西整饬兵备右佥都御史曹翼”,可见正统年间整饬兵备已经作为官衔使用了,但是兵备道的出现却很晚。《明史》直到正德年间才出现了第一个关于兵备道的记载,《明史.曹雄传》载:“正德四年,(曹) 雄上言:‘故事,布、按二司及兵备道臣文移达总兵官者,率由都司转达。今边务亟,征调不时,都司远在会城,往返千里,恐误军机。乞如巡抚大同例,径呈总兵官便。”《明实录》更是直到嘉靖元年才出现兵备道一词,可见整饬兵备作为一个临时差遣职务出现的很早,但作为常设正式机构出现的很晚。

明嘉靖年间肃州兵备道李涵所修长城

兵备道出现以后,任职官员大多从进士中挑选担任,多由按察司副使、佥事担任,一般任期是两到三年,是明朝为了维护地方治安所专门设置的分巡道,因此在后期不断添加,增设。而兵备道也并非是任何人想当就可以当的,一般都挑选的是挑选“素谙边事者乃称其任”,“必得老练疏通之人”。自正德年间开始,由于土地兼并,社会矛盾日趋尖锐化,民乱四起,先后爆发了鄢本恕,蓝廷瑞之乱,廖惠民变,刘六,刘七之乱等叛乱,而北部的鞑靼,瓦剌等部落也是明朝的心腹大患,在嘉靖年间,因为争贡之役爆发,倭寇侵入东南沿海达到了明朝历史的最高峰,为此,明朝不得不在各地广设兵备道,将入仕的年轻士子们外放各地历练,提升军事才能,担任兵备道不仅要整饬兵备,监督军务,必要之时甚至需要自己带兵上阵打仗,自然而然让明代文官们不得不努力提升自己的军事素养,提高带兵打仗的能力。

而让文官担任兵备道对于地方治安的重要性,我们可以通过几个例子来感受一下。

在弘治十五年,南京地区发生了一次特大飓风,给南京皇陵造成了很大损失,为了保证南京安全,马文升给孝宗上了一封《因灾变思患豫防以保固南都事》奏疏,提到了设置兵备道防备江陵盗贼的重要性,“江贼出没劫杀官商、盐徒纵横操持军器。南京相去京师二千余里,隔涉大江,城池宽旷、武备不足此心腹之患也。万一不逞之徒、啸聚之辈长艘巨舰顺风而下,仓促之间何以御防?晋、宋、齐、梁都于金陵者俱有故事。”在奏疏里马文升明确写道,设立兵备道就是为了防止长江盗贼和走私盐贩的出没,避免“不逞之徒”顺江而下袭击南京,不能让六朝的前车之鉴再次上演,因此他极力要求设置九江兵备道,甚至说到“天下之兵备可有可无而九江之兵备决不可无。”说明了九江兵备道对于保障南京安全的重要。

嘉靖倭寇肆虐图

嘉靖十五年十月,为了镇压江西等地的乱民,世宗发给江西巡抚秦钺等的敕书写到“万安、龙泉、永丰、广昌、新城、南丰六县俱赣州兵备,换给敕书听其兼制,庶脩势联给事权统,以稽察非常、督捕盗贼...诏悉如议。”要求让赣州兵备道统领六县军事,防范不测,缉捕盗贼。并且随着明末农民起义运动发展的愈发壮大,兵备道的职责也逐渐从抓捕小股贼寇成为了抵抗农民军的重要力量。

崇祯年间,陕西因为天灾人祸民乱四起,边军因为拖欠粮饷逐渐废弛,陕西境内的贼寇完全交给了当地的地方官,由巡按御史统筹商洛兵备道,督粮兵备道以及潼关兵备道等兵备道,再加上守巡道齐心协力剿捕盗贼才使得陕西民变逐步平息了下来。但局部的安定并没有办法影响全国的局势,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坐大,使得各兵备道的努力化为泡影。

明末农民起义形势图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带领大军进攻河南陈州,睢陈兵备佥事关永杰组织乡勇,士兵据守,斩杀农民军派来劝降的使者,砍下头颅悬挂于城头,农民军大怒,破城之后把关永杰斩杀,关永杰被乱刀砍死。

十六年,李自成由河南洛阳直趋关中,攻打潼关,临巩兵备副使黄炯调集兵马一度击败李自成,奈何绝对的军事力量上差距太大,最终被李自成攻破潼关。李自成劝黄炯投降,黄炯叱曰:“ 潼关之役,汝,我戮余也,今日肯降汝乎?”于是投井而死。李自成乘胜挥军西进,带领大军攻克商州,击杀商洛兵备黄世清,最终夺取整个西北。

兵备道虽然是由监察系统的都御史兼任,但如果管理治安或者抓捕盗贼不力,也会受到巡按御史的弹劾。比如隆庆四年,陕西流贼劫掠四川,安绵兵备佥事史阙疑因为剿捕不力被罚俸一月,戴罪立功。而带兵战绩辉煌的兵备道也会被赏赐财物,提拔官职,像广西,四川,山西等地由于盗贼比较多发,兵备道一般任期两到三年就转任不利于地方平乱,因此兵科给事中温纯向朝廷提议“四方多盗, 宜加意督抚、兵备等官久任责成。今二、三年间,两广总督、大同巡抚及广东监军、兵备皆四、五易矣。更置频数,地方何由底定?又言:人材不同,或有宜于彼不宜于此者。广东之势,危如累卵,各道兵备半熟半生,当此多事之秋,不亟求魁磊壮猷之士,一大振刷之臣,知其不可也”,于是将广西等地不胜任的兵备道全部撤换。

这些在地方上久历军事的文官人员,即便不是特别称职,但也都参与了军事方面的训练,因此对于对军事素养上的提升可以说是十分明显的,他们在经过兵备道之后,如果九边巡抚有空缺,一般就会直接提拔为一方督抚,由于长期在本地带兵,他们对于当地的军事部署情况十分熟悉,会比空降的京官更加的有用。

明末许多军事能力特别强的督抚,大多都担任过兵备道,比如郑崇俭,袁崇焕,袁应泰,何腾蛟等人,所以可见兵备道制度对于文官军事能力的提升,然而封建王朝由于自身的缺陷及局限性,必然会走向覆灭,可惜明朝这些军事底子优秀的兵备道和督抚们也无法避免明朝最终的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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