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中，黄药师是个非同寻常的存在，他多才多艺、痴情专一，颇负盛名，许多读者喜欢他，但他有一个特点令人难以接受，那就是：好迁怒于人。

1.迁怒弟子

黄药师迁怒于人的最典型之举，是对弟子乱施惩罚。

只因陈玄风、梅超风盗《九阴真经》逃出桃花岛，黄老邪便恼羞成怒，将其他弟子曲灵风、陆乘风、冯默风等挑断脚筋逐出门墙。

弟子叛逃，不去追逃，却迁怒于别人，在此事上，黄老邪的行为令人难解。

关于不追逃，似乎还可找出原因：黄药师此前曾发誓，不研究出《九阴真经》上卷内容，则终身不离桃花岛。但这一点其实也站不住脚，因为他在黄蓉负气出走后，便违誓离岛寻找。

至于将曲灵风等弄残赶走，则无论如何找不出替黄老邪辩解的理由，只能说他喜怒无常、迁怒于人。

2.指使杀人

后来，在陆家庄，黄老邪对久已残疾的陆乘风好言劝慰，授他内功心法以疗腿伤，且允许他将本门武功传给儿子陆冠英。

这表明黄老邪对陆乘风等被他迁怒的弟子，确实心生歉意。

不过，他对叛出师门的梅超风却不肯轻饶。

对遭遇悲惨的梅超风，黄老邪虽答允接纳其重归师门，却将阴毒无比的附骨针中在她身上，令其找回《九阴真经》下卷，并找到所有看过《九阴真经》之人，“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

此后，梅超风如果不是替师父挡了欧阳锋一掌而亡，定会真去江湖上大开杀戒。虽然看过真经之人极少，但只怕她在寻查过程中滥杀无辜是难免的。

这笔账该否记在黄药师身上？

而且，如果依这种强盗逻辑，黄药师也该杀。因为他得到《九阴真经》的手法也不光明，不过是与妻子合谋从周伯通那里骗读而来。

为了一部骗来的《九阴真经》，黄药师下手伤弟子、指令弟子杀人，都见出其性情的怪异、残暴，全不似王重阳得《九阴真经》目的是将其藏匿，不令其引起江湖纷争，以挽救许多江湖人士之命。

在这一点上，当时的黄老邪去王重阳远矣！

3.迁怒周伯通

《九阴真经》下卷被陈玄风、梅超风盗走后，黄老邪妻子阿衡为了帮丈夫再得真经，重新忆写其内容，不想心力交瘁早产死亡。

如果硬要给阿衡之死找一个罪魁祸首的话，那应该是黄老邪。

因为如果不是他对真经的念念不忘，不是他在真经丢失后表现出的迁怒于弟子的乖戾行为，相信阿衡不会在孕期去做那样的劳心劳力之事。

而黄老邪全不考虑这些，将阿衡的去世迁怒于周伯通，因为“若不是你炫夸什么狗屁真经，内人也不会离我而去”。这是一时的气话吗？不是！这从后面发生的事可知。

桃花岛上，黄老邪讲起妻子的死亡，周伯通听他将原因归罪于自己，便口无遮拦地说了这么一句：“你死了夫人，正好专心练功，若是换了我啊，那正是求之不得！老婆死得越早越好。恭喜，恭喜！”

就因这一句，黄老邪又恼了，将周伯通打败、断腿，囚禁在桃花岛十五年。

关于此事，周伯通说那句“老婆死得越早越好，恭喜，恭喜”确实不该，但黄老邪所表现出的迁怒于人、心胸狭窄，更令人难以接受。

4.滥杀哑仆

关于黄老邪的迁怒于人，还有个小例子。

桃花岛相亲之后，因周伯通的玩笑之语，黄老邪以为郭靖自知所学是《九阴真经》却装作不知，便暴怒起来，令其乘坐那艘会让人丧命的危船与周伯通、洪七公一起离开——这就是让他们三人都死。

不光如此，他还一掌击向身边一名哑仆，致其五脏粉碎而死。黄老邪这么做，不过是要警告郭靖：“这就是你的榜样！”

桃花岛上的哑仆，虽本就是死有余辜的奸恶之徒，但黄老邪任意夺其性命，其邪可知，其狠可知！

5.只是窝里横

在我原本的印象中，黄药师不是这样易暴怒、爱迁怒之人。

《射雕英雄传》中，郭靖、柯镇恶误会是黄老邪杀了江南五怪，在嘉兴烟雨楼下与他拼命。黄老邪虽心下委屈难以辩解，却一直对他们手下留情，甚至在柯镇恶以浓痰唾他后，也隐忍不发，只哈哈大笑道：“我黄药师是何等样人，岂能跟你一般见识？”

从这一情节看，黄老邪是个宽容、大度的宗师级人物，与上面所述那个迁怒弟子、迁怒周伯通的黄老邪，简直不是同一个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究其原因，我认为可以从两点上考虑——

第一、黄老邪的脾性前后是有变化的。

他“迁怒于人”的行为，像挑断四弟子脚筋、打伤并囚禁周伯通，都发生在较早时候。拿黄蓉的年龄做标杆的话，梅超风盗经、四弟子被逐，发生在黄蓉幼时；打伤并囚禁周伯通是在这之后不久，那时黄蓉大约三四岁。

而随着年岁的增长，黄老邪的脾性有所变化，不再那么易怒，不再那么爱迁怒于人，这从他后来表现出的对弟子的歉意和补救也可看出。

第二、黄老邪有“对内横”嫌疑。

被黄老邪迁怒之人，主要是他的弟子和桃花岛上的哑奴。从梅超风对郭靖的自述可知，她原本是大户人家丫鬟，因被主人欺侮，是黄药师将其救出带到桃花岛；《神雕侠侣》中说，冯默风也是被黄老邪“从仇人手里抢救出来的，自幼得师父抚养长大”。

由此可知，桃花岛六大弟子，极有可能全曾有被黄老邪救命、抚养的经历。如此，他们对师父自是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如冯默风所说“不论黄药师待他如何，均无怨怼之心”。而另一方面，黄老邪觉得他们连性命都是自己所赐，自然可以任意对待，如被自己救下的小狗小猫一般。

对桃花岛上那些哑奴，黄老邪更是不当人看待。

而一旦离开桃花岛，对外人，在外人面前，黄老邪则要理智、隐忍、“宗师范儿”得多。

除了上面所说他对柯镇恶的隐忍，还有一例也能说明这一问题。

灵智上人曾撒谎说黄蓉已死，黄老邪一听，悲伤至极，又歌又笑又哭，灵智上人冷笑道：“你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闹些什么？”

此语一出，连完颜洪烈都大惊，但武功高出灵智上人太多太多的黄老邪并未下杀招，只将他抓起抛在船板上。黄老邪此时举动，与迁怒弟子、掌逼哑奴时的狠毒，判若两人。

究其不杀灵智、忍让柯镇恶等“外人”的原因，是因为黄老邪自重宗师身份，不欲给人以强欺弱的印象；而对“内人”、对弟子，他却没有这样的顾忌，于是率性而为，易暴怒、爱迁怒起来。

6.

人都是有缺点的，十全十美的完人是不存在的。

也许正因易暴怒、爱迁怒等缺点的存在，才华绝代的黄药师才没有成为一个神，而成了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黄老邪。

而我们爱的，正是那个亦正亦邪、敢爱敢恨一东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