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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朝开国一百多年,从未发生废立之事。桓温擅行废立,不仅令文武百官震栗,其实他自己也紧张不已。因为桓温很想跟简文帝司马昱表功,陈述自己废立皇帝的本意,倾诉自己对晋朝江山的呕心沥血,暗示简文帝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谁知简文帝主动示弱,每次接见他都不停流泪,好像是个受委屈的孩子见到大人不断啼哭,这反倒令桓温战战兢兢,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咸安元年(371年)十一月,朝廷进封桓温为丞相,作为首席辅政大臣留其在京师主持工作。桓温推辞不接受,并返回姑孰,留下心腹郗超辅佐简文帝。
司马昱已经意识到这个皇位背后的危机。为了排挤忧郁和失落,一天,他起驾延兴寺,让僧基陪他在郊外的农间田头走走。他看见田里的稻子时不认识,就问是什么草,僧基回答是稻子。他顿时羞赫万分,居然连农作物都分不清楚,还遑论治国理政。回去后,司马昱发誓三天不出门,说:“哪里有依靠它的末梢活命,而不识其根本的呢!”
此情此景,僧基不禁叹道:“圣上是有良知有羞耻心的人。不过,做清谈学问家正好,做权臣勉强,做皇帝确实难为他了。这一切,也许就是佛祖说的命中注定吧。”
深居崇德宫的太后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一个劫数。到底谁能有办法有效制衡桓温,谁能有办法拯救王朝于倒悬之间,国家处于最危险的风口浪尖,感觉一百七十年前的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董承密受衣带诏又要上演。想到此,太后一阵寒意,后背不知不觉冒出冷汗。她的头脑一片混乱。她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在以孝治天下的政治倡导下,文武百官只顾家族利益,很少顾及朝廷命运,放眼朝廷忠心者寥寥无几。
正胡思乱想间,内侍通报,谢安求见。不知怎么,太后突然感到一阵力量。一见面,太后一把抓住谢安的手,用焦急的眼光盯着谢安,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谢安都能听到太后急促的呼吸声。谢安也呆住了,太后何等场面没有经历,怎么会有如此表情,惊慌失措以至于忘记了礼仪,直到谢安提醒太后,太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慌忙松开了手,迫不及待地问:“贤卿,莫非是有计献于哀家?”
谢安一怔,但马上明白了,笑了笑:“微臣哪有什么计策,秋高气爽,最近想组织一次天下清谈盛会,辨名析理,规模浩大,想请太后拔冗参加。”
一番话顿时让太后大失所望。
“天下何时当太平?卿等究竟有无佐理兴化之心?”这话就说得重了,太后也是郁闷之极才如此责备谢安的。
谢安满脸通红,一向以淡定著称的他,也开始被太后的情绪所影响。
虽然沮丧万分,但太后的信念却并未因这次的废帝立新而消歇,自儿子晋穆帝临朝自己垂帘听政以来的日日夜夜,太后时时关注着、提防着桓温日益膨胀的野心,它关系到王朝的根基和社稷的安危,她又能如何放心地在后宫吃斋念佛!
其实这时候,另一种躁动不安的情绪也已在酝酿。
武陵王司马晞、新蔡王司马晃等人实在看不惯桓温飞扬跋扈和行径嚣张,悄然会同侍中殷涓、徐兖刺史庾希等人,深夜秘密进宫谒见皇帝。
殷涓是东晋大臣殷浩之子,有很好的声誉。殷涓的父亲殷浩去世时,大司马桓温曾派人送信前来吊唁,殷涓因仇恨桓温,不给复信,也没有去回拜桓温,却与武陵王司马晞交好。
庾希则是已故权臣庾冰的儿子,晋明帝皇后庾文君的侄儿,其妹妹庾道怜给晋哀帝弟司马奕,因着这与皇室的姻亲关系,自己和几个兄弟都十分显达尊贵,在朝内或方镇任官。
司马晞等人见到皇帝就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形势逼人,家国困危,请陛下尽快下旨我等除掉桓温。”
咸安二年(公元372年)三月,皇上在与侍中殷涓的往复商量中制定了计划,决定采取一种非常手段:借四月初到覆舟山赏桃花之名,伺机诛杀桓温。司马昱没想到的是,此举绝对是个下下之策。
首先,桓温目前势力颇劲,桓氏家族大权在握,若要从容剪灭,绝非易事。加之对方耳目众多,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其次,无奈之下选中的殷涓,其实不是个恰当的人选。这个道理很明显,殷涓只是个侍中,为人过于正直,不是个阴谋家,又如何能行“阴谋”之事?
朝廷禁军由郗超把控,外镇大员基本上是桓氏家族或桓氏死党。在不握禁军,又无外镇后援的情况下,对桓温采取行动,必须要有一个人参加,这就是帝国首都京兆府的行政长官“丹阳尹”。作为首都所在地,丹阳尹掌治天子辇毂之下,供给百物,调拨夫役,其务远重于外府州县。而护卫王畿,更是首要之责。以是之故,其长官丹阳尹之地位不亚于台省首脑,出任人选,包括所属诸县的“令”、“丞”、“簿”、“尉”,皆选精明强干者为之。殷涓图事,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委任可靠之人出任丹阳尹,借其之力襄助大事。
可殷涓不知怎么却挑中了廷尉王雅。此人虽说以能理事著称,但有个特点,特别看重家族利益,为人甚是圆滑。殷涓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做出这个决定,也许,他也有他的理由。
事情是在极其秘密中进行的,三月中旬,殷涓面见王雅,示以天子密诏,并约以丹阳尹授之。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免居然绕过了吏部尚书谢安,可见消息保密到了极点。王命如此,王雅当时答应考虑。
王雅回去后权衡再三,越想越怕,这事做不得,因为皇帝和殷涓他们根本没事一丝胜算!在现时情形下,利害得失太明显了。王雅没有起码的道德信念,他便首先要为自己考虑。于是,王雅悄悄地找到了请假在建康家中的祖颜直。两人平时交往比较密切,自然王雅与祖颜直是能够说得上话的。祖颜直没想到皇上竟然已经有了行动,不敢怠慢,立即提前结束假期,飞速赶往姑熟禀告桓温。桓温大吃一惊,“此事如何处之?”
祖颜直多年以来一直是桓温的左右手,自诩谋略过人,每与桓温筹划,招数都在阴辣狠毒之间。此刻,又是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模样。
“祖兄有何教我?”桓温已是非常着急。
“事不宜迟,当先下手为强,去殷涓以清君侧。”
“愿闻其详!”
“旧帝被废,新帝既非嫡也非长,自然会有皇族不服!殷涓与武陵王时有过从,去之何患无辞!更何况,殷氏、庾氏不一直是您的眼中钉么?”
此计甚毒,武陵王司马晞乃是司马昱的四哥,好习武事,再说,朝臣交通诸王,其中就大有文章可做。桓温听罢,立时就明白了,马上就吩咐祖颜直准备。武陵王司马晞在朝中担任太宰重职,素为桓温所忌,颍川庾氏是高门望族,势力强盛,桓温也十分忌讳庾氏家族的兴盛,所以也可借此一网打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作为另一身份中领军的谢安,也就在皇帝和殷涓定下计划不久,从皇帝身边一御林军头目隐约得知消息。事出紧急,他马上进宫向太后禀报。太后愣了许久,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这是步死棋。”
没等太后、谢安想出什么破解的办法,桓温突然发难。
三月二十七日,御史中丞刘向臻向大司马奏上一本:殷涓谋立武陵王!奏疏中同时举报,参与此事的有太宰长中庚倩、散骑常侍庚柔、徐兖刺史庾希等人。
翌日,桓温直接将奏疏呈于皇上,奏称:“臣得御史中丞刘向臻著奏状,告殷涓与武陵王谋反!”司马昱一听,感觉大事不好了。
尽管司马昱对桓温此举猝不及防,平时对武陵王也有所猜忌,但一想到牵涉有殷涓在里面,心里何尝不明白。但碍于情势,司马昱还不得不故作愤怒状:“竟有如此之事?!”
桓温紧接着奏道:“殷涓大逆不道,臣请全城戒严,搜捕逆党,并屠其全家,请陛下敕准!”
这是出狠招的节奏!桓温明白,所谓侍中谋反,事极荒诞,肯定是经不起推敲的。因此他不希望把它变成一件普通的案子,他要借“谋反”这个强烈的罪名一鼓作气,把天子的种种企图彻底摧毁掉,把简文帝完成成为自己手里永不发声的玩偶皇帝。
司马昱本就心虚,见状更是大大地恐慌起来,一时说不出话。
桓温走上一步:“请陛下当机立断,臣愿亲领五百骑前往!”言下之意,今天你皇帝就是不答应也不行。
面对桓温的咄咄攻势,司马昱都快要绝望了。刹那间,太极内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司马昱只得下旨说:“就依爱卿,先行缉拿,但鉴于兹事体大,择日再行廷议,以做定谳。”
当晚,桓温紧急行动,指使郗超率卫兵缉拿司马晞、司马晃、殷涓等人。又逼司马晃自首,谎称与司马晞等人谋反。
庾希事先听到风声,见势头不对,他立马离开京城,他一边把壶饮酒,一边醉酒高歌,作出一副清谈人士肆意放纵的样子,麻痹了城门的守卫连夜逃出城外。
次日廷议,桓温上奏:“陛下,臣查实武陵王确实聚纳轻剽,苞藏亡命,库房暗藏有兵器铠甲无数,现已将他们收付廷尉,请陛下圣裁!”
司马昱问群臣:“众爱卿有何看法?”
桓温环视了一周,殿上的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无人应答。
司马昱无奈:“既如此,那就免去司马晞与其子司马综等人的官职,让他们返回封地吧。”
桓温不肯,声音有些高:“陛下,万万不可,既然已证实他等谋反,不予诛杀不足平民愤!”
司马昱当然知道这是“莫须有”,当场表示不同意诛杀,桓温的言词更加严厉急切,意思是非杀不可。
此时,司马昱猛然站起身,对桓温说:“桓爱卿!如果晋室国祚长久,那么你就应该依从早前的诏命从事;如晋室大势已去,那你就让我退位让贤吧。”
桓温看后害怕到流汗色变,于是不敢再逼,只上奏废司马晞、司马晃和他们的儿子为庶人,并流放其家属。殷涓、庾倩、庾柔等人则被满门抄斩。
从此,殷庾两氏一蹶不振,司马昱也更加郁闷,桓温的威势达至高峰。(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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