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学者钱穆在《读明初开国诸臣诗文集》及其《续篇》两篇长文当中,指出元明之际,士人普遍怀恋蒙元这一“大不如后人读史者想像”的历史现象。
元史专家萧启庆先生在《元明之际士人的多元政治选择》一文中,统计了元末144名进士的资料,“忠元型”进士占到60%以上,在51名殉国者中,汉族有32人。
考中进士者是元朝官员,故而忠于元朝,但有不少普通士人照样要做元朝遗民。他们为了躲避明朝征聘,不少人隐入山林,或僧或道。
江陵人韦清是江南诸道行御史台的一名胥吏,因不满张士诚占领江浙,他独自航海至大都奏事,但未得元朝廷理睬。韦清只得徒步还乡,朱元璋想聘请他,他以母老为名推辞。数年后母亲去世,他便穿上道服,游历名山。
揭傒斯是元诗四大家之一,其子揭汯和元末许多江南士人一样航海北上,中途遭遇倭寇大难不死,一度为元将王保保的幕僚。元亡前,朱元璋任官他不就,后隐居四明山,住在寺庙而终。
曾任参政的山西人黎铭,元亡后逃入王官谷为道士,后还俗为闻喜县社学师,后担任儒学训导,“常自称老豪杰,讪谤朝廷。”淮人焦白客居海上,元末不受张士诚征召,明朝寻访儒士,他化名‘德乙郎’,寄食于寺庙。“德乙”即“德一”,意谓品德坚贞如一。
浙江山阴人张宪,曾出仕降元的张士诚,张士诚败亡后,他变姓名逃往杭州,寄食报国寺。他所作《发白马》、《白翎雀》等诗,对蒙古君臣北逃沙漠不胜感慨,有“鼎湖龙去几时回”之句,对北元复兴抱有期望。
徽州休宁人金观祖,曾在家乡聚集民兵抵抗红巾军,朱元璋部将邓愈平定徽州后,征聘他为婺源同知。他称病坚辞,“结草庵于所居右源穷谷中,自号卧云居士,黄冠野服与樵牧相尔汝者,凡一十七年”。金观祖在隐居时,“暇日惟哦叠山谢先生唐绝句诗评,有不胜感慨者。”
谢叠山即南宋抗元义士谢枋得,南宋灭亡后,他拒绝仕元,绝食殉国。金观祖吟诵谢枋得诗评,是以其志节自励。
为了抗拒明朝征辟,有隐居山野者,更有舍生明志者。邓愈在徽州征聘当地著名学者郑玉,郑玉坚拒不果,绝食七日,其后悬梁自尽,在当地士人当中引起轰动。朱元璋下苏州,当地文士马玉麟赋诗:“囊中短疏成遗恨,身后佳名愧昔贤。玉石俱焚嗟此日,中原消息尚茫然”,借以明志,随后服毒自尽。
曾任翰林侍讲学士的永嘉人陈达退居在乡,明军攻克温州时自杀未果。他患风痹三年后,听说有人将其推荐给明朝廷,不服药而死。曾任南台御史的韩准,元亡后隐居乡里,也是患病不服药而死。
上至不臣周的商臣伯夷、叔齐,下至抗元的宋臣文天祥、谢枋得,都是元末遗民诗中的常见人物。元末的士人大多心中是“君臣大义”,凡是忠于故国旧君者,不论其生前反抗者为谁,他们都认为是为臣之楷模。
元末进士蔡子英,朱元璋听闻其才能,派人画起肖像抓捕,对其礼遇并授官。他表示感谢但拒绝,上书称“臣之仕君,犹女之适人,一与之醮,终身不改。”由此更得朱元璋尊敬器重。后来朱元璋无奈,将他送往塞上,任其追随元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