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霓、林少波
官亭是古道要塞,是迎接官吏赴任的首站,亦是送别官吏的终点。古代官员到此停歇接风,热闹非凡。在福建省长泰县,至今仍完整保留着这样一座始建于明朝,有着近600年历史的官亭。
县城西行五里,途经一条蜿蜒小道,远远可见一座长方形石木结构的凉亭,位于龙背山与狮山之间的坡顶,坐东南朝西北,八根合抱石柱承托一方青瓦亭顶,果树成荫,环境优美。这是长泰县与龙文区(旧时为龙溪县)接壤处,唐宋时,漳州朝京晋省的驿道均途径此地；宋代以后,长泰往漳州的大路,亦由此处出境,官员们由此出发朝京赴省。
走近细看,亭内三支石柱上阴刻着“长泰县界”“北取县伍里”“南取州叁拾里”字样,字迹清晰可见,向来者表明自己作为古代县域界碑的身份。亭中石桌随意摆放着各式茶具,供来往行人解乏。眼前此景,不禁让人询问,这山乡僻野中的小小凉亭,源何不曾湮没于荒草错林之中。
抬头仰望亭顶,一块“却金亭”的匾额便是全部答案。
五里亭又名“却金亭”,自明朝起一直沿用至今。这个特殊的名字,与时任长泰县令的赵佩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
明正德十年(1515年),浙江嘉兴人赵珮到长泰当县令。新官上任三把火,赵佩到任的第一把“火”就是表明立场,他昭告百姓“今后务舍旧图新,各安生理,孝悌为先,和睦为上,以耕读为安荣之计,以勤俭为起家之本,毋作非为,以罹法网。本职前任参军,无敢以贪墨自玷,矢诸天日。今令兹邑,绝不容私。”在告诫百姓耕读勤俭、修身养性、遵纪守法的同时,发誓自己绝不贪墨、绝不容私。这第一把火,让当地百姓官员都产生了敬畏之心。
让百姓没想到的是,这位赵县令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赵佩发现长泰县地理位置偏僻,长期依赖农业生产,特别是在明初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养生息”后,农业生产才逐渐复兴。在这种情况下,半耕半读是当地百姓出头的唯一出路。因此,他极其重视课民耕读,虽贵为县令,他却保持一介平民的良好品行,不仅自己过着简朴的生活,更是教育引导百姓勤于耕作,读书知礼,俭以持家。始建于明初的城墙因年岁久远日益损坏,安全问题不容忽视,但苦于财库空虚,一开始赵县令只能以木栅栏临时补缺。但随着三年的勤俭积累,城墙得以拓展巩固。据漳州府志记载,正德十三年,长泰县筑城九百九十一丈,濒溪者高一丈五尺,负山者一丈三尺。
为官三年间,也有不少人疑心赵佩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可能真正做到两袖清风、公正无私。他们找上赵佩,或送礼或托关系,结果都是碰壁而归。直至任期届满,赵佩果真如当年所誓,秋毫不染,励精图治,廉洁奉公,勤俭为民,深受百姓爱戴。
按照当朝规定,三年任期届满,赵佩应上京述职。送行至五里亭的百姓感念赵公清正廉明,勤俭操持,担心其囊中羞涩,旅途困顿,遂自发筹集银两数十两赠其做盘缠。赵公深知百姓不易,坚决不受。有人疑问赵公不接受或许是担心还会回来。因此,第二任期届满赵佩即将告老还乡时,长泰百姓再次筹集银两,金额数倍于前次赠予赵公。赵公虽囊中羞涩,态度却更加坚决,毅然谢绝,两袖清风而去。
长泰百姓感念赵公为官两任,廉洁自律,善始善终,称其可与“却暮夜金、悬生鱼之馈者”相媲美,遂在五里亭内悬挂“却金亭”,以示纪念其高风亮节,昭示勉励后人,让其有“见贤思齐”之心。
赵公“两度却金”成就了“却金亭”的美名,自此缕缕清风在长泰县吹拂开来,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继任者和当地百姓。
据明朝太仆寺卿唐尧钦所作《长泰县五里亭碑记》中记载:明万历年间,五里亭受风雨摧残,岁月侵蚀,外加地理偏僻,常有盗贼出没,损坏严重。二十七年(1599年),江南路南陵人管橘到长泰任县令。途径五里亭时,见闻“却金亭”的来历又如此破败,忍不住感叹道:“彼何人欤?居今世愿一见可得欤?而遗节在可湮没乎?”于是,管橘带头捐出俸禄三十金,不到两个月便将五里亭修缮一新,并新修“善世岩”,建店面六间引进商户,彼时人烟骤增,盗贼亦不敢扰乱非为。
据县志记载,管橘在任期间,亦同赵佩有为有位,革除县署陋规,整顿胥吏,严肃法纪,倡导简朴节俭之风,杜绝奢侈热心公益事业,振兴教育,疏浚陂渠,发展农业,政绩丰硕。五里“却金亭”的美名得以更好地流传下来。
为官一任留政声,
浊渭清泾自分明。
百姓心中有杆秤,
千古传诵却金亭。
后人访却金亭后,将这样一首小诗刻于亭内石碑上,代表了后人对赵佩却金高尚情怀的肯定。
“深入挖掘‘却金亭’事迹,我们发现赵佩深受后人景仰。继赵佩之后,五里亭又多了好几座‘去思碑’。在县域范围内,仅明清时期长泰县就出现了7位监察御史,其中祖孙秉宪、两代执法,一里两御史等均有史迹留存。”长泰县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魏文表示,赵佩却金的故事很有推广意义。近年来,长泰县把“却金亭”的故事刻到墙上、搬上戏台,使之成为当地妇孺皆知的典故。
在福建最大县级文庙——长泰文庙广场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仁、智、公、和”12根体现儒家思想文化精髓的文化柱挺拔矗立,赵佩却金历史典故在山东孔子文化研究院等专家的评选中,成功入选“廉”字文化柱。
谈及原因,文庙管委会负责人黄志亭介绍说,“赵佩廉政爱民的思想与儒家仁政思想是一致的,从明代流传至今,有口皆碑,能够入选文化柱是历史和群众的选择,我们也把它作为干部参观、学生研学、游客朝圣必讲解介绍的一个重要内容。”现在,文庙已经成为当地重要的廉政教育基地,也是对外传播五里清风故事的窗口。
“做官做人要实在,着要照步来,不(窗)要小贪,小贪着钻鸡笼,不(窗)要大贪,大贪着进监牢笼。”(括号内为闽南语发音)一部以五里清风亭为蓝本的布袋木偶戏,成为了木偶艺人薛水发在木偶兴趣班上授课的重要教材,浅显易懂的好故事在孩子们的心里种下了美好的根。
“五里清风亭是我们村干部换届到访的第一站。”据五里亭所在珠坂村的村支书姚育祥介绍,时任赵佩用自己的俸禄为村民办实事,以至于回京没有盘缠,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珠坂村每届干部上任时都会到这里开展任职教育,目的就是要坚持榜样引领,引导干部坚守廉洁奉公的底线、恪守为民履职的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