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40岁那年调到南丹南村当社区民警的。当时南村声名远扬,房子老、人员杂,虽然紧邻徐家汇,实际上很不“徐家汇”。记得我第一天下社区,就有人不怀好意地甩了把毛豆壳过来,给我一个“下马威”。有人担心我镇不住,也有人怀疑我做不长。可是,时至今日,我不仅还坚守在这里,而且和居民们结下了深厚感情。许多人遇到纠纷时,都会不约而同说:“叫王警官来摆一句话。”我,俨然成了个编外“村长”。
这个“村长”不好当。南村有个老五,人送外号“呆子”,其实他一点都不呆。老五在南村开着一个棋牌室,经常聚着一伙江湖兄弟,还涉嫌赌博,搞得乌烟瘴气。邻居们敢怒不敢言,纷纷来找我投诉。老五一身江湖做派,逞强斗狠,可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也有搞不定的事。这些年,老五因为养子报户口的事犯难,好话说了一箩筐,一次次被拒绝,就发脾气骂人家祖宗八代,事情依然没有眉目,心里一直憋着股气。那天,我上门劝老五关闭棋牌室,他一听就炸了:“凭什么让我关,你说我涉赌,来抓我好了。”我厉声制止了他,告诉他:我劝你自己关,是给你主动的机会!老五一下子就软了,然后叹气:“我他妈太没用了,养子的户口一直办不下来,搞什么都不爽。弄个棋牌室也是解解闷气。”我仔细了解了情况,答应帮他问问。老五立刻说:“王警官,这件事你要是帮我解决了,我一定当着南村男女老少的面给你磕三个响头,我说到做到。”我笑了:“开什么玩笑,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不是江湖义气。不过桥归桥路归路,我跟你讲清楚,棋牌室必须关掉,否则后果自负。”
虽然棋牌室被迫关闭了,但老五心里还是不服气的,我心里有数。其实第二天我就为这事开始奔走,当年领养情况调查、居委、街道、民政局……一大堆事。执法需要铁板面孔、雷霆手段,但符合政策的也要尽力争取。
这事有了眉目后,我告诉老五按规定马上去办理。老五真的要对我跪下磕头,我搀起他说:跟你说不搞这一套,怎么又来了,以后好好改改。老五感激涕零,到处说,王警官这个人,办事体蛮辣手的,其实他心老好,肯为老百姓办实事。这就是“村长”该有的风格,是非分明,该罚就罚,该帮就帮。在南村呆了十六年,我一直精瘦着,一点发福的迹象都没有,只是头发越来越白,头颈越来越僵。社区民警做到这个程度,我很愉快,也很享受。我与居民熟稔地用苏北话和安徽话聊着天,说着他们的大俗话,就像村里的老乡;我也用这种老乡的语言板起面孔,严肃地告诫他们不要与法律开玩笑。(王瑞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