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富庶,丰沛的水土养育了一方百姓,也造就了遍地的商机,使得即使边境动荡,此处的客商也始终络绎不绝。
客商既往来各地,自然需要提供食宿歇脚之处,由此,多不胜数的食肆客栈便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出,也连带着催生了很多酒足饭饱后消遣的场所,笙箫曼妙的余音阁仅为其中之一而已。
江东人人好音律,虽"曲有误周郎顾"的美好心愿已随着乔公次女出嫁而熄灭,但却也并不妨碍余音阁的姑娘们在琴弦的弹拨中惊为天人。其中更以练师最出类拔萃,一旦登台必使满场鸦雀无声,静待佳音悦耳。
练师登台也未见准备什么,只一张素琴,一双玉手,略施粉黛的面庞虽不惊艳,却透着一派温婉。待樱唇轻启一曲毕,在座皆有如沐春风之感,静默片刻便爆出满堂喝彩。然练师此时不会再发一语,浅施一礼便退于幕后,留观者无尽神思。
时至今日二年有余,练师之名在江东坊间流传已近鼎盛,虽只每晚登台献曲一阕,但依然场场爆满,只为一闻那传言中的天籁之音。对此盛名,练师倒是不忧不喜,只潜心抚琴,容色恬淡。
至这年隆冬,严寒愈发衬得白梅幽香,练师心喜,撷了一枝供于台上琴案旁,于是这晚的绕梁余音中便又添了一丝清雅可回味。
一曲奏罢,练师照旧微阖眼眸静待台下爆发如潮喝彩,如此便可谢幕离去。然而今日,却有一把沉稳男声在掌声爆出前将其止住,惹得练师抬起眸光,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姑娘琴技在下深感折服,只有一事不明企望赐教。"只见出声者已站直身形,气派有如鹤立鸡群,狐裘的立领衬得他五官似刀砍斧劈一般分明,紫髯碧眼更使人留下了鲜明的印象,足可称一见惊心。
"公子请讲。"练师颔首,努力抚平被惊心的表情。
既得应允那公子也不赘言。只是谁也未曾料到,他接下来的问话会引得满座哗然,惊倒众生。
"姑娘日日操习,所有琴曲必已烂熟于心,却不知为何每次都有意拨错一音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要知行事中何人都难免出现偏差,此为人之常情,然而这碧眼公子却说练师是有意为之,怎能不让众人惊异呢。
果然,这激起浪层的说辞也引得了练师的兴味,只见她行至台沿直视其目道:"公子何出此言?"
"姑娘所奏琴曲上下阕多有重合之处,然却每每都会出一不合之音。若说是疏忽,比会及时修正,可在下已连续饱耳福一月有余,日日皆是如此,故才敢斗胆揣测是姑娘有意为之。"
这席话一出,竟使得练师微楞了片刻,而后才颔首笑应:"公子机敏练师佩服,不妨再代我回答了先前的疑问?"
"琴曲有误或许寻常人即可觉察,心曲有误却只有心人可察。"
旁人皆以为练师此举或使这碧眼公子踌躇难言,却不想他几乎是立刻接话,实在是颇感意外。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练师并不对刚才那番话做任何评价,只回身拾起白梅递往台下。
公子会意,举步前来接过,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在下江东孙氏,字仲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