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年岁大一点的朋友,想必还记得冯骥才先生的作品《神鞭》。这本书可谓神来之笔,把老天津卫的市井百态和人物面面观写的惟妙惟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反派人物“玻璃花”,如果您看过电影作品《神鞭》,陈宝国把天津卫的混星子玻璃花演活了,硬生生压过主角傻二。
既然叫“玻璃花”自然就有他的来历。这玻璃花原本是界面上一个无名的混混儿,按天津话来说,其实就是个“臭狗食”。他有个小名叫三梆子,成日里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是个惹事的苗子。不过这小子倒是个亡命徒,打架不要命,并且专干些强买强拿的勾当。
有一次,这三梆子要扬名立万,于是到了天津卫侯家后一处妓馆子“闹砸”。这家妓馆子叫“香桃园”,在当地一片算是比较大的妓馆子。三梆子来这里,闹着要“拿一份”。说到这里,大狮给各位说说什么叫“拿一份”。
在清末民初年间,混混儿特别喜欢干这“拿一份”的勾当。也就是你到妓馆、或者宝局、或者粮号等买卖门前,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骂,骂到对方出来人揍你。对方揍你,你不能反抗,不能哭喊,更不能喊疼,要笑着躺在地上,抱着脑袋,弯腰夹住裤裆,然后任由人家随便打。
天津卫管这一套叫做“叠了”,起初我也不知道“叠了”是什么意思,后来问了问天津卫的老前辈。人家告诉我,所谓的“叠”是一套规范动作,需要两只胳膊伸上去,夹住脑袋瓜子,双手在脑袋瓜子后面紧紧握牢,因为对方打你的时候,不会顾及你打脑袋,所以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这样一来,让人打不着脑袋瓜子。然后蜷起双腿,保护好下身的要害部位,这样就算是“叠”好了。下一步,就由众人随便打了。打的轻与重,就自求多福吧。你放心,既然你是来讨打的,保证不会轻饶了你!
说到这里,我再给大家说个我老太爷看到的真事,那是30年代的事情。我老太爷当年做洋布生意,所以认识很多大耍和官面人物,有一次在天津南市附近,他就遇到过一次混混儿来“拿一份”的事情。当时一群臭狗食簇拥着一个混混儿,这混混儿周身上下只有裆部用白布遮羞,脚下趿拉着破布鞋,走一步晃三晃,昂首挺胸,就跟上刑场的派头差不多。那些狗食跟着起哄,当时的人们这种事情常见,一看就知道这是去“吃宝局”的,因为南市附近好几家宝局(赌场)。
到了宝局门口,这混混儿破口大骂,而后往地上一坐,朝四外抱拳“各位老少爷们,老娘没饭辙,孩子有孝心,给老娘找饭辙来了......”。
那些狗食纷纷叫好,大叫“好汉、好汉”,老百姓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有的喊“爷们儿”,有的喊“好汉”。我老太爷挤在前面,就为看看结果。
不大一会,宝局出来七八号人,手里拿着家伙事儿。什么家伙事儿呢?白蜡杆的棍子,长条凳子,铁条。人家宝局子经常见这种人,所以提前都有准备。这会儿掌柜子绝对不会出面,一般都是账房管事先生出来。您放心,就算人家出来,也不会有一句劝,这是江湖规矩,不能劝,也不能赶,要笑眯眯的跟来闹砸的混混儿说上几句江湖客套话。
“二爷来了?来了您老躺稳当了,让兄弟们伺候伺候您。”说这种话,就是要打人了。需准备好,把自己“叠”起来,然后人家就开打。一般是轮流换班打,第一波打累了,换第二波接着打。再看这混混儿,躺在地上,护住自己,不喊不叫,任由人家下家伙。打得那个狠,揍的那个惨,就别提了。这时候,大伙需要跟着起哄,给他叫好。狗食们就喊“好汉爷,给爷们儿唱上一段吧。”
听听,挨打还要唱戏,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来的,这混混儿被人打成这样,开口能唱京剧《三家店》秦琼唱腔“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列位宾朋听从头......”。唱完一段,闭上嘴继续挨揍。等到这一面打得差不多了,基本上这时候骨头都碎了。然后账房先生喊停,笑嘻嘻朝着地上躺着的混混儿说一句“二爷,翻翻身吧,让伙计们再伺候伺候您,打个两面见现吧?”
要不说世上真有狠人啊,打成这样,一咬牙,把身子翻转过来,继续让人家打另一面。伙计上前,抄起家伙事儿继续打。就这么打,挨打这位愣是不喊一声疼,也不哎吆呻吟。因为你一喊疼,这顿打就算白挨了,保准拿不到一分钱。等这面也打的差不多了,账房先生就该喊停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打完之后,有狗食把提前准备好的“童子尿”给挨打的混混儿灌下去,说是可以治疗内伤。然后宝局出面用温水给擦拭血污,问清家庭住址之后,让人用铺着大红棉被的大笸箩给抬到家中,会有宝局请专人给负责治病接骨头。从此之后,宝局每月给你一份“份子钱”,这也就是所谓的“拿一份”。不过等伤好之后,宝局有事,你也必须要管,下一个来“叠了”的,你必须上手打他。遇上“抽黑签儿”的事,需第一个上前。
各位看清楚了吧,大狮详详细细给您各位讲了什么叫“拿一份”和“叠了”,这玩意您平时可听不到。
三梆子到香桃园,干的就是这手活。他往地上一趟,人家出来七八个打手,抡起斧子把揍他,把三梆子打得皮开肉绽,一只眼睛被斧子把砸到眼珠子上,硬生生给打瞎了。最后,三梆子如愿以偿,在香桃园“拿一份”,但这只眼珠子也保不住了,等伤好后,眼珠子还在,却黑不黑白不白成了花花蛋子,自此得了个绰号“玻璃花”。
自打有了这绰号,“玻璃花”算是在天津卫小有名气了,侯家后所有的妓馆子,每个月“玻璃花”保准“拿一份”,遇到有客人闹砸,他只要出面,保准下狠手,一时之间,这玻璃花成了此处的霸王。谁也不敢惹他,小孩子不听话,家里大人就说“玻璃花”来了,吓得小孩子不哭不闹,服服帖帖。
这便是老天津卫的混星子们的故事,兴许你听着纳闷,怎么会这样,这不成碰瓷了吗?告诉您吧,这就是古代的江湖规矩,有规矩好办事,没规矩不成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