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屏山

前几天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了台湾知名学者白先勇先生讲“红楼二尤”，气的我差点摔了电脑。我在此没有对白先生本人不敬，我也早过了沉不住气的年龄段，实在是因为白先生被程乙本浸淫己深，行将就木，况且白先生在大学里讲了几十年红楼梦的课，不知影响了多少人，可惜，白先生这么热爱《红楼梦》，其实，他只能算是看了个伪本，离这部本的真义却相距甚远。受他影响的学子大众更可忴了，因此，才促使我今天就红楼重要脂本和程高本演进重要历程再次梳理。

《红楼梦》自诞生（作者是谁学界其实并没有定论，曹雪芹是原作者的说法也是有硬伤的，我前面文章有过分析），当然最初是手抄的，今天我们可以看到的抄本也有十几种，其中最珍贵、最接近作者原意的、最有价值的应该都是脂评本（如甲戌本、乙卯本、庚辰本、戚序本、蒙古王府本、俄藏本等等十一个抄本），这些手抄本之间的不同主要原因是回目数量，抄写质量，受抄书人文化修养影响或有漏文、错讹，但基本不大改原本风貌，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统统没有八十回后的内容。

今我们举两个最重要的和有代表性的抄本：一是世存最早的抄本，现存上海博物馆的乾隆十九年甲戌（1754年）本《脂砚斋评石头记》，被公认是最接近作者原本愿意的，可惜只残存十六个回目，却有一千多条脂抨，甚至有学者认为这非常可能是脂砚斋据母本整理出的原本，此本成书时删改者曹雪芹还在世，当然极为珍贵。下图即上海博物馆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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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共78回，相对比较完整，缺64.67回，8册，钤有“庚辰秋月定”，即1760年。此本现存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前归属晚清大学士徐郙旧藏。该本成书也非常早，仅次甲戌本和乙卯本，比较别的脂本也最为完整，全书共2000多条评语，脂评最多，但奇怪的是庚辰本1~10回没有一条脂批，令人不解，鉴于这个抄本成书早，正文相对最全，大约成书于曹雪芹去世前后，但此本抄手应不止一人，抄写质量参差不齐，脱字、错文较多，尤其是最后一册尤甚。这个版本自一九五五年北京文学古籍出版社出版以来，国内不少出版社都有过一些出版，不过发行量都比较有限，残缺的两回有以蒙府本补入的，也有以程高本补入的，还有以戚本补入的。我们比较容易可以在新华书店购买到。比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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脂评本就举这两例吧，脂本的传播极其有限，大概仅限于学术研究考证方面的专业人士或者极热爱红学者。

现重点说程高本，程本分“程甲本”和“程乙本”，清乾隆时期文人书商程伟元“竭力收罗”《红楼梦》（石头记）抄本，在权臣和坤的支持下，会同友人高鹗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细加厘剔、截长补短、抄成全部”，以“萃文书屋”的名义活字排版印刷出版了一百二十回名《新镌全部绣像红楼梦》，程本摒弃了所有脂评、凡例和部分的回前诗，只保留正文，鉴于乾嘉文字狱盛行的客观事实，程高本后四十回续书变原意大悲剧结局为贾家“兰桂齐芳、延世泽”的颂圣结局，并对前八十回文字稍作改动疏理，此本即被后人称之为“程甲本”，此本前八十回可以看作是没有脂评的抄本印刷版，还是非常有价值的。翌年即1792年，程高二人再作修订，重排重印，此即为“程乙本”。程乙本在程甲本基础上改动极大，修改了很多人物的语言风格，变更了原作者的原意和思想。该本垢病较多，比如尤其令人痛心的是抹黑王熙凤，将她往淫的方向拉，洗白尤三姐，将其前期的淫奔放荡淡化，将她完全写成了一名烈女子的形象，这些都被红楼研究者所批评。类似于这样大修改非常多，读者有兴趣可以对照阅读比较。程高二人当年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再次修订呢？我想不外乎为了迎合政治需要，为使此书的发行扫除阻碍，当然也为自己避开政治风险。还有或许还有为迎合世风的需要也有可能，这些都是十分容易理解的。自此，程乙本基本上呈一统天下之态，不可否认，程乙本完整了小说的结构，为《红楼梦》大众认知、大规模传播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这一点必须肯定。

1948年，国民党败退台湾，胡适先生匆忙离开大陆时，只带走了两部书，一部就是前文所提甲戌抄本《脂砚斋评石头记》十六回残本（后辗转回到祖国），另一部就是程乙本《红楼梦》。胡适被誉为近现代红楼研究第一人，他本身在当时政界、学界身份地位很高，关键是胡适重视和推崇“程乙本”做为普及本，他认为，普通大众没有必要阅读学术严谨的《红楼梦》脂评版本，或许他会认为程乙本的语言和结局处理更能为更多人群所接受，以胡适的巨大影响力，以及后来台湾几十年以中华民国法定身份活跃世界舞台，这些客观的政治因素，除大陆以外，台湾及全世界的《红楼梦》普及都是“程乙本”。所以就有了白先勇先生根深蒂固的红楼人物形象了，那么他最喜欢的红楼女性就是尤三姐，没办法，也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改变了。

建国以来的大陆什么情况呢？当然胡适影响力依然很大，长期以来，以“程乙本”为底本也是在大陆流传最广的版本，但毕竟，大陆红学家底蕴深厚、治学严谨者众，程乙本同各类抄本相比，其文学感染力大为逊色，多处修改面目全非，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并几经勘校于1982年2月出版的《红楼梦》是以庚辰（1760）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为底本，以甲戌（1754）本、乙卯（1759）本、蒙古王府本、戚序本、舒序本、郑藏本、俄藏本、程甲本等多个版本为参校本，是一个博采众长，严谨，以尊重原著本来面目为原则的版本。也是八十年代以来，发行量最大、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个本子。而且，对底本有重要修改的，皆出校记，由此也可以让读者了解《红楼梦》的不同版本。下图：

​这个版本1994年修订过一次，2008年又修订了一次，是为第三版。修订的原因是增补了新的校注成果和新的红学研究成果。

更加值得欣喜的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经过七年编校，于2017年12月出版，2018年1月发行上市的新版《红楼梦》，应该说，是繁复杂乱的《红楼梦》里最权威的版本。为什么？第一，所选底本为庚辰本；第二，它以国家之力，召集几十位红学专家，耗时七年时间整理勘校，包括注释。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张庆善说：这部书具有开创性，第一，开创了《红楼梦》传播史上以脂本为底本整理出来而成为通行本的一个新时代。第二，开创了红学研究的新时期。

新版《红楼梦》作者署名变为“曹雪芹著，无名氏续”。

新版本校勘审慎、学术严谨、印刷美雅、装帧古朴。如下图：

​终于，这部命运多舛的大书在今天，不再受任何力量、权威的挷架，尽可能还愿它本来的面目，二百多年前的著书人、评书人、抄书人、出书人，也算是得以告慰吧！

价值最低的程乙本《红楼梦》反而得以最广泛的传播，对于这部书，尤其是不明就里的读者，实在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