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两岸、江淮地区,自三国、魏晋以来,就是主要的稻米产区。迨至北宋时,已成为“田地之倍于他郡,鱼虾竹苇,柿栗之货足以自资,其江山之胜,又天下之奇处”的鱼米之乡。而芜湖又地处长江黄金水道,兼有水陆交通之便。唐宋时即有兴建粮仓、屯粮转运的历史记载。明代商品经济的刺激,芜湖已成为“舟车辐辏、百货兴聚”的沿江重镇,皖中、皖南所产稻米多在此聚散。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丰裕富足的稻米资源,使芜湖得以因利乘便,在十九世纪下半叶,和无锡、长沙、九江并列为中国四大米市。
李鸿章建米市芜湖多得实惠
清光绪二年(1876),《中英烟台条约》签订后,芜湖设立海关,随之便形成商埠。外国商品在芜湖的倾销,带动了皖产农、土产品的输出和交流。但是,由于芜湖未成米市,所以,皖产稻米只能帆运镇江七浩口。芜湖位于长江支流水阳江、青弋江、裕溪河与长江的会合处,南通宣城、歙县,北达合肥、庐江,顺江而下,直达南京、上海,逆江而行,可达九江、汉口。而青弋江和巢湖流域又是安徽两大产米区。江淮稻米舍近求远,无疑将滚滚财源泻往外省。
1877年,李鸿章权衡利弊,为维护皖省商业利益,奏准朝廷,将镇江七浩口米市迁移芜湖。同时,还授意皖南兵备道兼芜湖关监督、广东人张荫桓利用同乡关系,前往镇江游说粤帮客商,如若先行迁芜,将享有各种优惠条件。粤潮两帮早已认识到江淮稻米长途水运,既担风险,又有诸多不便,从长计议芜湖确比镇江更加有利可图。于是便顺水推舟,率先迁来芜湖。清光绪八年(1882),芜湖米市正式形成。
粤潮两帮相继迁芜后,烟(台)、宁(波)两帮也紧步后尘,接踵而至。自此,芜湖米市蔚为大观。粤、潮、烟、宁四帮米号的粮源,多来自大江南北产米各县,如江北的合肥、巢县、舒城、庐江、无为,江南的宣城、南陵、繁昌等县。
稻米堆积如山钱庄银行争荣
清光绪二十四至三十年间(1898——1904),芜湖米市的稻米出口每年多则500余万石,少则也有300万石。真所谓“堆则如山,出则如江。”
中华民国的最初几年,因“赋税既多,运费加重,”粮米出口曾出现减退趋势。但是,到了1918和1919年,全国一些产稻省连年丰收,芜湖米市集散的大米,便已远非安徽一省,川、鄂、湘、赣等省的稻米,也经水路运至芜湖。这种繁荣景象,曾有人在《安徽省一瞥》中作过生动的记录:
“运米的轮船往来广州、芜湖间,如穿梭似的繁密,因为是年安徽的米大熟,米价低廉,各处运米来芜湖的船民,帆船如云似的堆满了江边,岸上各栈屋的米堆积如山。……这一时候,做米生意的,无不利市三倍。”
直至1927年,稻米年出口量仍维持在五百万石左右,整个行业兴盛发展。钱庄的兴起便是例证。米粮交易依赖钱庄货款,调剂有无,因此,钱庄资金的投放,也必然以米业为大宗。清道光年间(1821——1850),芜湖仅有十余家钱庄,光绪二十年(1894),钱庄已发展到二十三家。民国年间,次第建立的十余家银行,逐渐取代钱庄的米市业务。
米市由盛转衰天灾人祸并行
芜湖米市的米源素有“南宣北合”之称,源源不绝的稻米,由南北运河运至芜湖,必然带动起内河运输业,当时约有三十万人全赖为米市载运稻米维持生计。清同治年间(1862——1874),芜湖仅有几家米粮批发商,延至1929年,已发展为二十九家批发商。饮食服务业也长足发展。与此同时,电厂、面粉厂、纱厂、火柴厂、肥皂厂、翻砂厂等,也得以兴建发展。为米市所需的斛工、绞包工、捐包工等也纷至沓来,涌至芜湖。
1927年后,芜湖米市便江河日下,景象日非了。米市兴起时,为限制皖产大米出境,芜湖设米捐局进行管理。可是,1930年却奉命裁撤米捐局,并撤去五十里以外的常关和厘金局。自此,各地米船改泊芜湖附近的鲁港和裕溪口,稻米开始向价高处分流。
1927年至1937年的十年间,安徽几乎年年有灾,粮食收成锐减,国民党政府又以赈灾为名,免征进口税,放任大量外国米粮倾销国内市场。芜湖大米的主要销售地是广州、潮州、汕头、福州,其次是天津、烟台、青岛、威海等,也有少量销往南通、上海、香港和日本。以往,华南地区缺粮,之所以舍近求远,不往邻近的湘、鄂、赣等产米省采购,就是因为旱路运输不便,水路运输便利,而求诸芜湖米市。
1936年,粤汉铁路全线通车,使广东与湖南、江西新辟快速通道,当然比迢迢水路、千里辗转便捷的多。这样,芜湖米市的稻米在广州、潮州、汕头、福州等地的销路,又为湘、赣米所取代,芜湖米市由此进入低谷。
官僚资本对芜湖米市早就垂涎三尺,1937年4月,由宋子文、孙科、吴铁城等人发起,拼凑了一个“华南米业公司”,分别在芜湖和广州两地设立仓库和碾米厂,从事皖产大米向华南地区的贩运,垄断和控制了安徽的大米市场。
米行凋敝歇业今日面临挑战
原本已经萧条、萎缩的芜湖米市,由于官僚资本的介入,便好似雪上加霜,只能苟延残喘而已。同年12月,芜湖为日军占领,米市数十家仓库的稻米,全数为日军没收,随之而来的汪伪汉奸又助纣为虐,充当日本洋行买办,强行搜购“限价”稻米,许多米商叫苦不迭,不得不关门倒闭。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接收大员视沦陷区为金山银库,搜刮罄尽,米市受害尤甚。他们和当地军、政、财界人物沆瀣一气,官商一体,在芜湖开设米号、米行、砻坊、堆栈等,多达三百多家,搜购稻米,囤积居奇,待价而沽,扰乱市场。1948年的8、19限价,更给米业带来深重的灾难,米商限价售出的粮食严重蚀本,加上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和花样翻新的各种摊派,压的米市岌岌可危。各地帆运商都视芜湖为畏途。
1945年至1949年间,芜湖米市业务萧条,市面冷清,米行凋敝,多数职工被解雇,不少米商改从它业,另谋生路。几年间,稻米出口从未突破二百万石,远不及鼎盛时期的四分之一。
新中国建立后,芜湖米市曾起过积极的作用。1953年下半年,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后,米市也因之不复存在。1984年7月20日,芜湖米市重新开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潮中,芜湖米市面临新的挑战和机遇。
原载《历史大观园》1993年2期,《民国春秋》1996年5期,美国《侨报》2007年3月14日
作者简介张家康,文史作者。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福建《党史月刊》特约作者。著有《新青年时代巨变中的人与事》(北京大学出版社)。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报刊上发表了诸多文章。这些文章中,多篇被文摘报刊和香港《文汇报》、美国《侨报》等报刊转载。多篇被一些丛书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