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王鼎杰

1937年1月，西安事变刚刚结束，南京城内一年一度的对日作战计划便已制定完毕。该计划分为甲、乙两套作战方案，其中，甲案是假设我国在军事、国际形势都不利的情况下，爆发了中日全面战争时的应对方案。而乙案则是假设我国在军事、国际形势都转为有利的情况下，所展开的一场收复东北四省失地的主动作战。

图注：蒋介石获释返宁，国民政府主席林森率团接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这两个作战方案在战略上有一守一攻的区别，但在战术层面都主张在开战之初便先发制人，取得战场主动权。而且，两套作战计划均将作战重心置于华北。在甲案中还提到，空军在完成了歼灭长江内日本舰队的任务后，除要空袭平津日军，还“应以全部重轰炸队”，轰炸日本的“佐世保与吴军港，以及其国内空军根据地及其重要城市”。在乙案中更提及对“敌之资源地、海空军根据地，如东京、大坂、横滨及佐世保军港，并辽宁兵工厂”，及“台湾敌之空军根据地等”展开空袭，“以获得我空中行动之自由”。

图注：抗战全面爆发前中国空军装备的B-10轰炸机，1937年对日的传单轰炸便是由该型机完成的

那么，为什么当时要选择华北作为主战场呢？在很多人的意识中，华北平原不是正适合日军的空中优势与机械化优势发挥吗？

原因有三：

一，关东军始终是侵华的急先锋，一旦开战，华北必然将成为一个重要战场，这是不以我军意志为转移的事情。

图注：战前演习中的关东军士兵

二，日本自义和团事件之后，无论中国政局如何变动，日本始终坚持《辛丑条约》所赋予的驻兵权，在北平与天津保持驻军。而当时这两个市都是南京政府的直辖市，两市的财政收入就占到了当时南京政府全部岁入的四分之一。故而不容随便放弃。而日军在这两地的驻军数量相对较少，而且部署分散。到七七事变爆发前，经增援之后，这两处的日军也只有5774人，马648匹，且分布在北平、天津的几个相互孤立的据点区内。而与之对峙的却是宋哲元的二十九军十万之众。虽然这股日军可以得到关东军和朝鲜军的增援，但是二十九军一样可以得到中央军的增援，如果中国军队能够达成作战的隐秘性，就可能实现一次成功的外科手术打击，一扫九一八以来的国耻。

图注：日本人绘制的1937年7月华北驻屯军兵力配置图

三，从后续发展上讲，这个奇袭成功后，无论是按甲案逐步转入持久作战，还是按乙案长驱东北，都较为有利。如按前者，关东军必然大举入关，这个时候我军仅以有力一部在河北且战且退，与日军周旋，同时集中主力于山西，依托其天然堡垒的负责地形构成主作战区，并以有力一部集中于南口，如果日军顺河北南下，我军便以南口为枢轴，派出有力部队向日军占领的热河地区攻击前进，威胁日军交通线。而如日军转而扫荡我山西根据地，我军就可以避免在太行山以东的平原地区与日军作战，而将之诱入复杂山区作战。

图注：从东海方向看1930年代中期的华北平原周边地形

但是，上述计划如要实现，显然还有许多瓶颈需要克服。仅以空军而言，当时中国由于工业基础薄弱，空军所需各种机型，无论是训练机，还是战时投入战场的战斗机、轰炸机、攻击机和运输机，全部需要进口。甚至相关的零部件补充也需要进口。

同样的，当时中国的陆军装备也极其老旧，热长抗战，以充分证明，中国固有的内战型野战军，难以对抗日军的野战师团。如欲快速更新则只能仰赖外国武器的进口与仿制，但像坦克、一百毫米口径以上的野战炮等装备，则只能依赖进口而无法仿制。海军的装备更是如此。

图注：国民革命军进口的M1931型水陆两用坦克

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要实现前述的华北先制作战，必然是一场海陆空军的联合行动，至少是陆空军的密切协同作战。可是，在仰赖进口的情况下，陆空军之间的军备更新却不可能同步。自一战之后，空军军备更新日新月异，远非陆、海军可比，而单位花费却又不菲。如此一来，空军进口的机型，等到陆军更新完备，很可能早就被淘汰了。甚至会面临原产国整个停产，连零部件都无法补充的尴尬局面。

图注：中国空军在抗战初期的主力——霍克III型战斗机，1933年采购，到1937年已经落后于时代

针对于此，当时主持空军发展的宋美龄与周至柔决定将空军经费存到外国银行里生息，等待陆、海军的军备整合到一定程度，再从海外突击购买最新型的机种。

图注：1936年开始列装中国空军的德制He-111型轰炸机，这是战争初期中国空军最先进的轰炸机

如此就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即一旦开战，拥有决定海空军优势的日军，一定会对我国的沿海地区进行全面封锁。这样一来，再想购机就非常困难。除非我军能将开战时机掌握自己手里，或能根据情报系统及时掌握日军的动向，准确预见开战时机，这样才能够抢在封锁之前购进大批先进飞机。不然，中国空军就只能以现有的数量不足，质量有限的机种对抗日本空中力量——尤其是精锐的日本海军航空兵。

非常不幸的，实战正印证了这一点。

图注：1937年5月11日，日本航母“加贺”号甲板上准备起飞的机群

本文作者：王鼎杰，战略、战史学者，凤凰视频“鼎力推鉴”栏目主讲人，著有《当天朝遭遇帝国》、《李鸿章时代》、《复盘甲午》、《二战大牌局》。